我们各抱着一床被子待在床的两边,中间隔着一张用来放点心的漆木小桌子。他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了桌面上,随着他的动作,脑袋上包裹得严实的被子向后拉扯,露出稍显凌乱的发丝。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黎宵的发尾其实是带着点卷的,尤其是靠近发梢的部分。
“怎么不说话了?本来长得就已经不够讨喜了,现在还耷拉着一张脸,这是在跟我生气呢?”
“枇杷没有。”我实事求是地回答。
但黎宵却像是不大满意这个回答,他坚信我是有所隐瞒,所以非要问出个一二三来。
凑得有些近了,对面有气息柔柔地扑打在我的脸上,在原本梨子的清甜中带上了一丝汤药的苦味。
我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向后仰了仰。
因为我想起上一次我和他的脸靠得差不多这么近,似乎是黎宵在楼梯拐角处捉住了我,然后单方面地立下赌约,让我和他玩什么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却又在中途故意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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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因为一个喷嚏,用自己的鼻子撞了我的额头。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就实际过程而言,确实是他先动的鼻子。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而我也是因此才知道了,那个平日里看似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黎大少爷,居然有晕血的毛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这么说来,那次黎宵打喷嚏之前,我好像也在心里偷偷诅咒他来着。
不过后来兵荒马乱的,黎宵没想起来要深究。
事后大概也就忘了。
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只能说黎宵确实所言非虚——在感知别人背地里偷偷骂自己这件事上,他真的十分的灵验。
“你在躲什么?”
黎宵笑起来,那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很有几分的似曾相识。
我咽了口唾沫,平静道:“枇杷不是有意闪躲,而是生怕一不小心又撞到了黎少爷您的鼻子。”
“……”
黎宵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撞到鼻子一定很疼吧。而且您现在的情况,要是再流那么多的的血,再昏倒过去,肯定会更加吃不消的……黎少爷,您也不想让阿九先生他们再为您的身体状况一拥而上地殚心竭虑了吧?”
“……”
黎宵僵硬在脸上的笑容产生了一丝明显的裂痕。
他慢慢退了回去,收起笑,将滑落的被子再次扯过头顶,然后转过身子,拒绝再与我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交流。
我看着那靠在角落里那颗花团锦簇的大粽子,竟从中无端读出了一丝落寞的味道。
而我也终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心想着黎宵这样子,和被他拿来取笑身材、以及指出过错加以数落时的常礼,真有几分神似——就是同样非常的孩子气。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即使有的时候黎宵真的很过分,但只要尚且没有越过特定的界限,我对他的最大恶感,也就停留在讨厌的程度。
甚至偶尔也能察觉到他的可爱之处。
黎宵这样的个性,若是有了好的引导,应该会长成很不错的大人。
担任这个导师角色的人,至少应当具备两点,一是作为老师本身的素质,二是拥有让黎宵乖乖听话的能力……就比如说,兰公子。
想起兰公子,我下意识地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这里和兰公子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现下屋里又这么安静,若是有人从外头回来,仔细听应该是可以听见动静的。
可是,我一直都没有等来我所期待的那道声响。
进出这个屋子添换茶盏、煤炭的人来了几波,都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去。
大概是得了管事的吩咐吗,动作都十分的小心,一点都没有惊醒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的黎宵。
我看着他睡得昏天黑地的模样,伸手给少年掖了掖在睡梦中一次次滑落的被子。
眼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我期待的心情也跟着慢慢下沉。
……那一天,兰公子到底还是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