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抓住你了

梁挽眨了眨眼:“嗯?”

我睨他一眼:“你这人,我看不透。”

梁挽眉头一挑,疑道:“就因为这?”

骗你的。

真理由其实很丢脸。

理由是当我做尸体时,他看我那种疑惑又温和的笑,还有那双停在眼球上的手,那五指停留的温柔和细腻,都让我觉得很有趣、很新奇。

理由也是后来出了义庄,我用关意的身份去和他对话,有好几次在他面前放松下来,连我那些暴虐涛绝的杀意,都能被他一双汇了宁海柔光的眼,给收敛与震慑住。

理由也是因为和他相处时,我花一半的力气去警惕他,另一半的力气去享受他。

享受他带来的新鲜有趣,享受他独有的温和稳定。

享受到了后来……我还挺喜欢他身上这种松弛感的。

可是,梁挽和我是敌人了。

我必须去时刻盯死他的动静,只要我稍稍放松,他未必不能解穴,未必不能再从我手中如游鱼脱兔一般蹿逃而出,然后反过来攻我。

如此紧绷僵持,如此警惕盯凝。

其实没方才做尸体的时候舒服。

梁挽无奈道:“所以,你非卖我不可么?”

我不得不摆出一副冷彻到底的面具:“有人出了高价让我杀你,待我带你到了一个地方,自然会要你的命。”

不知道是不是我演得太真,恶意过浓,连向来乐观冷静的梁挽都被熏得默了片刻,他眼中那些暂时停留的好奇,终究还是过渡到了浓厚的阴云。

我嗤笑道:“你终于觉出一些难过了?这是第一次被人出卖?”

梁挽坦然道:“不是第一次了,出卖欺骗、背叛倾轧,本就是江湖中的家常便饭。”

我道:“都看得这么透了,还难过?”

梁挽叹道:“从前都是被一些我不太信任的人出卖。”

我目光一凝,像察觉到了一个尖锐的真相。

“别告诉我,就那么短短几刻的相处,你已经有些信任我了?”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有些想笑。

我这吓人面目骇人目光,凭什么叫人这么信任?

可梁挽居然坦诚道:“是。”

“我已经有一些信任你。”

我皱着眉看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若骂我几句还好,说我几句更棒,这般坦诚无我,是为了什么?

可梁挽却接着道出了许多我未测察觉的事实。

“我一早潜伏在义庄,从我看见你被运进来的那一刻,我就觉出你这具尸体有异样,所以我其实一直在提防你、试探你。”

“我靠近你,遮盖你的眼睛,是露出身体破绽给你看,是瞧你会不会对我出手。”

“我任由侯大爷偷袭我,也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在我危急的时候出手对付我。”

“有那么多次你都可对我出剑点穴,可你偏偏都没有,你没有趁人之危来对付我,倒在我朋友遇险时杀人。”

“所以,我为何不能信任你一些?”

我的眉毛怕是皱成了一团儿没有形状的黑年糕,我的笑里透出了无数的荒唐。

“你的信任就给了你这样的下场?”

然而梁挽却还是指出了一个我无法反驳的点。

“我对你的信任,又给了我的朋友什么下场呢?”

我一愣,他继续道:“因为我信任了你,导致他们几乎从这场危机里全身而退。”

“阁下在努力演‘剑屠’关意的时候,似乎忘记了一点。”

“暴虐残忍如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我那四个朋友的。”

空气骤然静了下来。

仿佛与酷烈阳光作对比,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五官在光下仍旧透着一股轻舟浅岸般的宁淡之美,像写意画里的梅兰竹菊,平静得像一抹就能抹掉的笔触。

而这股极度的平静镇定,其中蕴含的某种强大力度,却再度让我感到了受到挑衅。

“你居然说,我在扮演我自己,关意在扮演关意?你是不是失心疯了啊?”

我撂下一丝嘶哑的笑,而那笑容中的癫狂尖利,几乎让前方骑着马的小错都有些发寒。

梁挽依旧平静地看着我。

“如果你是关意,又怎会只杀我一人?”

可片刻后,推车骤然停止。

小错和我抬头看去,眼见前方的山路上多了一个人。

他是个年轻男子,面容轮廓深邃,像我在游戏里捏了一个小时才捏出的建模脸,且一双黑眸亮堂,恍如警车上的探照灯,多看一眼都想让人打110。

再看他一身红衣,如夏夜升天的焰火,腰间一把流光溢彩的宝剑,鞘上镶了至少五颗顶级做工的宝石、五种不同来源的美玉。

这身装备看得我五指一紧攥。

这是一位多才多亿的美青年。

我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主要是因为他多才多亿。

当我开始考虑把剑鞘上的宝石抠下来可以换多少馒头米面的时候,多才多亿侠的双眉如剑挑般一剔,“唰”地一下把剑拔出。

剑映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