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两次,男孩父亲也不敢让他继续许愿了,干脆自己上。
“老祖宗啊,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订单爆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家庭美满,让孩子长长脑子,学习成绩飙升,最好能让我日渐光秃的脑袋焕发新生,让我老婆重回十八岁的完美身材……”
男人跪在那里滔滔不绝,一旁的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凑过去揪住了男人的耳朵,开口说了一句:“差不多得了,别不要脸。”
将男人打发走了之后,老太太蹲在那,嘟嘟囔囔了好一会,之前的于未然都没太听清楚,但她听清了最后一句。
老太太最后来了一句:“年纪大了,我也挣不上钱了,你以后就少吃点,别老想着去儿子家里打秋风。”
这可真是真爱啊!
于未然紧紧咬着下唇,就怕不合时宜的笑出来。
好在于三官很快借到了工具,父女俩回到了自家老祖宗屋子边。
等将屋前屋后的杂草收拾干净,父女俩按流程祭拜了老祖宗们,期间于三官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但更多时候他也是在求老祖宗保佑。
他求所求不是让老祖宗保佑他如何,而是求老祖宗保佑于未然,让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喜乐无忧。
他每一拜、每一句都太虔诚,看着他额头磕的通红,于未然心里难受极了。
趁着他不注意,她将眼角的泪拭去,故作轻松的跟他开起了玩笑。
“爸,每家每户来祭拜祖先的时候都在许愿,各种各样的愿望,你说老祖宗会不会觉得烦啊?”
于三官下意识的说:“怎么会?”
【怎么不会?】
突然的,于未然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她看了看父亲的反应,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没听见?
于未然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可是,很快,她就知道这不是幻觉。
【这丫头说的对啊,这一到过年前,那些不要脸的子孙后代就开始组团上咱们这许愿来了。】
【可不是嘛,一年到头就来看我一回,一上来就是哐哐许愿,求我保佑这保佑那的。】
【你那还算好的,估计家里过得还不错,不像我家的,估计是过得不好,家里有点啥事就问是不是我闹挺,那孩子一哭一闹的,半夜就立棍找我,可把我烦死了。】
【得亏我家这些子孙都还算过得不错,不然他们指定还得给我刨出来挪个窝。】
【谁说不是呢,他们对我们到底是有多重的误解?】
【什么误解?】
【咱们是升天了,不是升仙了啊!活着的时候我都没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都死了这么好些年了,你说他们能指望我干点啥啊?】
【啊……有道理。】
【你们先让让,这是我家门口啊,这不孝子,烧个纸也不知道挑个好天气,你看这大风天,那钱一边烧一边跑,我这腿脚能撵上吗?】
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于未然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什么也没有。
可是看着那被风吹得四处飘散的纸钱,于未然觉得自己突然就感受到了爷爷对爸爸的嫌弃。
“爸,现在风太大了,纸钱都被吹跑了,咱们等风小了再烧吧。”
于三官摇头:“你不懂,烧纸钱的时候风越大,就证明你爷爷奶奶他们收的越开心。”
【开心你个大头鬼啊,钱都被吹跑了,我开心个毛线!】
【不孝子!要不是看在我大孙女面上,我今天非得入个梦吓吓你。】
于未然抿着嘴,伸手强硬的制止了她爸继续在大风中烧纸的行为,她真怕那边的祖宗们一怒之下把他带走了。
祭拜结束,父女俩没有着急离开。
老祖宗们说的对,活在地面上的人一年就来看他们一次,总该陪着多说说话的,哪怕是单方面的通话。
放在以前,让于未然在一座坟边坐着打瞌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今天,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现代社会,“鬼”常用于指邪恶、恐怖的东西,带着明显的贬义。
可一开始,“鬼”是赞美之辞。
“鬼,归也”,人死为鬼,指人回到原来的地方。
甲骨文中,鬼字上面是个“田”字,下面是个跪着的“人”字。
跪着,是一种敬献上苍(回归自然)的姿势,鬼指的是那个埋在田下把自己敬献给上苍的“人”。
所以,所谓的鬼,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于三官在老祖宗们门前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而于未然靠在她奶奶门前睡了个午觉。
父女俩下山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于未然拉着她爸的手,两人穿过树荫,穿过阳光,穿过风,穿过虫鸣鸟叫,朝着山下走去。
走着走着,于未然感觉山里的风变了。
白天的山里,风也大,可整体依旧是祥和的,和畅的。
不像现在,她感觉风有些蠢蠢欲动,它们在试探着嚎叫。
山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山风在卖力的嚎叫,叫个不停,路边的树也随着风的节奏摇摆,张牙舞爪。
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声音,于未然忍不住的想,这山风环绕下,是不是有一个活在地面上的人不知道的世界?
是不是天一黑下来,那些躲藏在山坳里、草叶下、石缝中、树顶上的“人们”都会跑出来,叽叽喳喳地开始夜生活。
或许大风掩盖了它们的声音,黑夜隐藏了它们的身影。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吵大闹,大喊大叫,像白天世界里活在地面上的人一样,甚至更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