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关的战役再不局限于安内,此刻又加上了攘外,战事一触即发。
朝臣气疯了,口不择言,当朝破口大骂。
“陛下此举——与昏君何异!”
“当下已是安定,为何又徒惹烦忧,他们再不诚信归服,至少面上和气,如今战乱又来.....会有多少流亡。”
傅应绝高坐明堂,十二旒掩住半脸,阴翳中是他静若死水的双眸。
任由满堂骂,他无动于衷。
已经许久未见他这副模样了,近年来被群臣淡忘的记忆又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他初登基时的残忍浮现眼前。
这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新皇啊,只是近年淡了踪迹,才显得平和。
可是傅应绝至始至终就不是一个明君,在他还是皇子时,不就已经落下了嗜杀之名吗?
朝臣的心,忽地凉透。
明堂之上的天子,目中好似空无一物,竖直的瞳孔像极了戏耍人间的邪神。
无人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可周意然觉得自己或许知晓一些。
他在下朝后跟去了中极殿。
中极殿这两日已经很少有大臣来了,因为就算是死谏,上头那位也不会多理。
周意然畅通无阻地入内,傅应绝正看着大启的堪舆图出神。
“陛下。”他喊。
傅应绝回过神来,见是他又扭过头去,“怎么,你也要骂两句。”
不痛不痒地。
周意然摇头,冷眼看着空无一物的空中,声音突兀,清晰,“探子来报西漠关一带的百姓早已明里暗里迁走。”
西漠关地形特殊,只要不是硬碰硬,死伤会被压在最低。
“李源有愚忠之相,但其父狼子野心一战不可避免。可是——”
周意然语气一转,有了讨伐逼问的气势,“诸国无辜,又已归降,陛下何故自掘坟墓。”
话落,他才将放空的目光看向傅应绝,“是想听这个吗?”
傅应绝冷眸回望。
周意然继续:“臣为骁都统领,一忠陛下,二忠万民,当今暴政臣誓死难从。”
说得越来越严重了,偏偏傅应绝眼中却漾起笑来,“骂的还挺难听。”
瞧着那不正经的劲头又回来了,周意然才收了那股子忠言逆耳的势头。
他走过去,找了个地儿坐,很随意,跟他平时刻板又冷静的模样不符。
“可惜了。”他说,“我是周意然。”
不仅仅是臣子,不仅仅是骁都统领,他更是周意然。
是同傅应绝一道行至此的周意然。
“李源一连密通三国,三国皆是当初为了一统大计而放任其假意臣服的中山狼。”周意然声音极慢,“你同我说,要我骂你什么。”
若是傅应绝的筹谋他周意然猜不到,那这世上或许再没有人能猜到了。
不知因何原因,傅应绝将未来会发生的战役提早到今日,更是往里头加了把柴火,让悬在腰间的针刺也一道加入进来。
西漠关,周边三国。
如今朝中人人言他是昏君暴政,可是你瞧瞧,是当真昏君吗?
傅应绝懒洋洋地撑着手,半倚在案上,“那你想太多,朕就是昏头了。”
也行。
周意然也懒得同他多说,只是叫他,“我要到西漠关去。”
傅应绝动作一愣,没接茬。
“李源压不住的。”周意然实话实说。
李源有本事能牵制李家,可三国之势太重,只能铤而走险勉强压制,那样风险未免太大。
“他不差,也允许存在能力不足,但你要知道。”周意然没准备同他商量,“我才是不二人选。”
傅应绝在布一场大戏,不知做给谁看,但是唯一确信的一点,能将幡舞得游刃有余的他周意然是不二人选。
最后傅应绝还是妥协了,因为周意然所言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在他离开之际,傅应绝叫住了人,他对着周意然停住的背影,语气很低,很快,“永嘉,便拜托你了。”
永嘉。
周意然此去西漠关,却又说傅锦梨拜托于他。
周意然何等聪明,自不会当傅应绝要将傅锦梨交予他一并带去。
喉结滚动几下,周意然似是被钉在了那处一般,神情明明灭灭。
过了许久,他才抬脚,并说,“末将,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