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只能暗自叹息,默认了。
两人沿着日比谷通继续向南走去,不约而同地走得很慢,并很有默契地没有进十字路口对面的日比谷站,而是左转沿着晴海通一直走到银座站——当然,理由很充分,堀未央奈住在西新宿,乘坐丸之内线可以不用转车,而这条地铁在附近只有银座站,没有日比谷站。只是,仅四百米的路,他们却走了十多分钟。
周日清晨的地铁车厢内空荡荡,只有零星十几个名乘客,各自据坐一边,相距很远。活塞风的噪声和车轮与轨道缝隙之间撞击时传来的咔嗒咔嗒声,规律又重复,带来一种别样的安全感,令人渐渐放松。
两人进入车厢后肩并肩坐在一起,一开始还聊着今天广播中说了些什么,但说着说着,林真秀就感觉到身边少女回应的速度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轻,没一会儿安静了下来,同时肩膀就是一沉,扭头看去,少女的螓首倚着自己的肩头,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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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初恋脸,脸型和五官都非常柔和,又有大大的眼睛和明显的卧蚕,虽然侧面看有些扁平,算是个遗憾,但容貌其实远胜他那些高中时代的同级生和下级生。
这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吗?神明看我可怜,就给了我点补偿,让你来到我的身边?他胡思乱想着,心里只觉得温馨一片。只是,没多久后又开始忧郁,陷入了纠结——堀很好,但卫藤也很好,白石更好,还有一个生田在等着。神明是觉得我太可怜,所以给我更多的补偿选项,让我可以选一个最好的吗?可这让人怎么选啊。
林真秀心里叹着气,眼都不眨地看着少女完全放松下来的容颜,似乎眨一下就会失去她一样。
在连绵不断的咔嗒咔嗒声中,地下铁列车过了霞关,过了四谷,过了新宿。
快到了,他不得不轻轻摇醒堀未央奈,看着少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醒来的可爱模样,脸上又忍不住浮现微笑。
从车站出来已经过了六点,晨色明亮许多,虽然头顶上的天空还是非常阴沉,但终究没有下雨。
休息日的马路上行人稀少,两人略微环视下周边就确认没有ゴシップ杂志的记者追踪,放心地慢慢向前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只是走得再慢也会到达终点。十几分钟后,当视线内出现少女居住的公寓时,他停下了脚步,温言道:“我不过去了,要是被拍到在你的公寓楼下出现就不好了。”
堀未央奈“哦”了一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过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道:“其实,今天既然是休息日,林也不用着急回去吧。都好久没上课了,我不知道这些天自学的部分理解得对不对。你看,现在来都来了,上去检查下我写的心得笔记,帮我批改下好吗?”
“拒绝诱惑的根本方法是远离诱惑。”林真秀没看那个总是用笨拙的手段诱惑自己的少女,视线落在远处前后两次拒绝她的地方,狠心说出第三次拒绝的话,“堀,我是喜欢你的,也正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要让我们之间的关系能经得起自己和别人的审视,任何时候都能问心无愧。所以,明年下半年之前,我是不会上去的。”
接着,他收回视线,看向堀未央奈,温柔地安慰,“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因为我很喜欢你。”
在少女咬着嘴唇,又是开心,又是害羞,又是气恼的复杂表情中,他开了个玩笑。
“我以后肯定还会送你回来。那时,你再来诱惑我吧。前两次只知道直钩钓人,今天已经学会找理由了,进步不小呢。说不定哪天我就会被你诱惑得忘记了原则,跟着你上去呢。”
“林……”堀未央奈娇嗔地喊着他的名字。
“快点回去睡觉吧。熬夜伤身,更伤脸。我还指望以后我的妻子能在干部后援会里艳冠群芳呢。”他没理睬身边的撒娇,催促着。
少女抿着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无奈地一步一回头地走向公寓。
等人影消失在公寓大门后,林真秀准备回家,但才转过身,就被从东方直射过来的阳光晃住了眼睛,赶紧闭上,然后再微微张开,看向头顶之上。
此刻,刚出地铁站时还是阴沉沉的空中,连绵厚重的云团被初升的太阳撕开一条缝隙,白中透着金色的阳光透过缝隙撒向人间,照亮了他和整个世界。
林真秀眯着眼,望着那轮已经24小时没见过的旭日,从昨天上午抑郁至今的心情似乎也因为身边变得明亮而纾解了不少。
看了好一会儿后,他拿出手机,对着空中那一抹灿烂,还有已经亮堂起来的世界,“咔嚓”,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点开仔细欣赏,只觉得光影之间尽是说不出的希望,越看越是满意,心情也因之越是开朗,满心想与人分享。
于是,他先在IM上找到自家长兄的名字,将照片发过去,再接上两句汉诗,“一面红金大圆镜,尽销云雾照乾坤。”
指尖滑动,又看到卫藤美彩的名字,也将照片发了过去,这次跟着的是一首俳句,“晨空如此清澈,轻云流动在蓝天。”
因为这缘故,他翻着消息记录,寻找白石麻衣的名字,但还没找到,卫藤美彩的回复先来了。
“怎么啦?今天会下雨,要是出门记得带伞。”
已经醒了?他哑然一笑,不假思索地回复了两句汉诗,“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
这次回复晚了不少时间,或许是在查释义,但显然对方没明白引用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因此,最后发来一连串问号。
佳人的疑问怎么可以不答。林真秀兴之所至,快步来到还残存着雨水的马路中间拍了一张照片,回到原地后发了过去——照片中,湿漉漉的马路由近至远,从大到小,直通向天际线,最远处是在云层后显出朦胧身影的太阳,又附上一首俳句,“しとどに濡れてこれは道しるべの石(被雨淋湿,却是一块指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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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之后,等到的不是回复,而是卫藤美彩打来的电话,第一句话就让他冷静下来。
“你现在西新宿?是送堀回去了?”
他脑海中就是一个激灵,正急速盘算该不该承认时,又一句话紧随而来,打消他有选择陈述事实的念头。
“那条路我认得,别说是以前拍的。”
“我没上去,还没到楼下就走了。真的,你算下时间,我要是上去,现在也不会给你发消息了。”他脱口道,额头一下子冒出冷汗。
“到我这里来,就现在。”
轻嗔薄怒的声音传来,随即电话被挂断。他也好象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垂头丧气地捏着手机就往地铁站赶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打电话叫来一辆出租车,上车后说了地址,再请司机开快一点。不一会,来到曾到访过的卫藤美彩所住公寓门前,付费下车后,急匆匆走到大门前,在视频对讲机上按下了房间号。
“嘟”的一声过后,还没等他开口,玻璃大门就“咔哒”一声打开,这让他想起上一次来时也是这样,莫名心安了许多,从容推门进去,熟门熟路地进了电梯,按下绝不会忘记的楼层按键。而当走出轿厢来到走廊时,和上次一样,不远处的一扇房门已经打开,穿着藏青色白边点缀着粉红心形图案长袖睡衣,同款睡裤的卫藤美彩站在门前的走廊上遥遥地望着他,脸上是又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