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薇做完手术后,医生说照顾得好有五年左右的寿命。张之义到医院看她,坐在病床边低着头,不说话。
张之薇半躺半坐,问他:“张之义,你还会想起容非吗?”从小到大,张之薇从来不叫他哥哥,后来也不叫庄敬嫂子,他习惯了听妹妹叫他的名字,其实不应该这样的,他应该尊重地叫他哥哥,而不是语气颐指气使的张之义。
张之义的头低得更深了,点点头说:“经常想。”
张之薇仰望着屋顶,有气无力地说:“我也经常想起她,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那么聪明活泼的姑娘,就这么没了。我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可容不易说是容非从小到大享了我们这样的家庭不应该享的福,享完福,人就该走了。我现在是不是也是这样,该走了。”
张之义抬起头看着她:“别多想,先好好养病。”
张之薇苦笑了一下:“疼的时候,我就算这些年我和容非花了多少钱,算着算着,把自己吓了一跳,姥姥留给我的钱,我自己挣的工资,加上从你和妈妈手里要来的钱,我竟然花了一千多万。一千多万啊,放到别人家该过得多么幸福,我却过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如果不是有父母,我连病都看不起。”她把目光转向张之义:“你说我是不是活该啊。”
张之义感觉心被堵住了,深呼吸一口,安慰她:“爸爸妈妈和我都会帮助你的,你放心治病,爸爸已经在卖房子了。”
老张家只有二叔张好州和小姑张好妹来看了她一次,其他人都没有来。张之义想让张蓁蓁去看张之薇,被庄敬拦下:“蓁蓁去看她,会让她想起容非,心里会更难过。从小到大,之薇没在蓁蓁身上花过一分钱,就这样吧,也算是顺了之薇不愿意看见我们的心意。”
即使庄敬不拦,张蓁蓁也不会去看,张之薇和容非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记忆中只要是她的东西,容非就没有不抢的,每次她都抢不赢,以至于后来只要有喜欢的东西就会锁起来,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她不敢穿戴新衣服到奶奶家去,连绑发绳都不敢带,只要去奶奶家,她就从冰箱里找一根捆菜的皮筋把头发扎起来。后来庄敬买菜时,默契地把皮筋拆下来放在门口鞋柜上面的盒子里。有一段时间,她暗戳戳地希望父母离婚,这样她就不用面对容非和总是帮着容非抢东西的奶奶了。上了初三后,她开始找各种理由不去奶奶家,因为有喜欢她的爷爷在,节假日会去,去了也坐在一边看书,全程不说话。在她的记忆中,姑姑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鄙视,她也讨厌姑姑,所以她从不叫姑姑,而容非只要看到张之义就会扑过来,甜甜地叫舅舅,张之薇翻着白眼说她一点儿礼貌也没有,有时候张之义会让她叫姑姑,庄敬就会走过来把她带到厨房去。她考上大学后,因为是家里第一个上大学的孙辈,张好州张罗举办升学宴,张蓁蓁收红包收到手软,张之薇带着容非旅游去了,没有参加升学宴,也没有给红包,张之义却给了容非一万元,说是赞助费,庄敬还为此与张之义大吵一架,张之义梗着脖子说自己收入高,给得起,张蓁蓁在一旁冷嗖嗖地说:“我已经考上大学了,你们离婚吧,我们班有两位同学家长就是这样的,孩子高考一结束就去办离婚手续了。”
张之义被女儿的眼神吓住了,没敢再吵,想和女儿谈一谈,教育她重视亲情,张蓁蓁问他:“我是你女儿还是容非是你女儿,你是容非舅舅还是容非爸爸,容非没有爸爸吗?什么事都要找你,可笑。”他愣在当场,回答不上来,庄敬讽刺他舅代父职,说容不易恨死他了。
张之义躺在床上,想起张之薇枯瘦如柴的样子,心里难受,问庄敬:“之薇现在病成这样,你和蓁蓁还不能放下成见吗?”
庄敬坐起来,打开床头灯,看着他说:“你这人真是有意思,怪不得说女人结婚是想建立一个新家庭,而男人结婚却是为了让老婆加入自己的家庭,你自己妹妹什么样,你不知道吗?我和女儿被欺负成那样,你不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说话做事,我们不怪你已经是宽宏大量,求你别再得寸进尺行吗?”说完灯也不关,直接抱起被子到书房睡。
庄敬生气,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到客厅看电视,发现张之义坐在沙发上,转身想进书房,张之义一把拉住她:“敬敬,我心里难受,我给你道歉,我不该那么说。对不起,没有考虑到你和蓁蓁的感受。”
庄敬没接他的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她理解张之义的痛和苦,但是那是他应该承受的,不能因为他痛苦了,就让她和女儿去按照他的心意去喜欢讨厌的人。过往二十多年的蔑视和无理取闹,凭什么因为一场病就让她们放下,互不来往本来就是最好的方式。
庄敬生气的时候,张蓁蓁也在向李自勤诉说自己被容非抢东西的经历,说着说着哭起来:“小时候的我真是太可怜了,太窝囊了,我都想回去打那个时候的自己一顿,什么东西都不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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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勤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后背:“你那个时候太小了,被抢走东西是可以理解的,咱们不是要学会与过去和解吗?你要爱小时候的自己,她那个时候一定是又无助又努力。我的蓁蓁小时候多可爱啊。”
张蓁蓁趴在李自勤肩头哭了一会儿,搂着他的脖子说:“我小的时候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