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后世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们,都能被这种其实只是绣花枕头的海龟骗到,更遑论黎季柏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古安南人?
等到朱肃身着儒衫出现在书房的时候,黎季柏看向朱肃的眼神,已然带着如同高山仰止般的崇敬之情。便是行拜见时的跪拜之礼,也多了几分心甘情愿。
“下邦小臣黎季柏,见过上国周王殿下。”
“哎,黎使节请起,私室相见,何需论及身份?”朱肃道。
黎季柏闻言,更是崇敬,如今的他,已经成功的对朱肃戴上了一层高人滤镜。他只觉得以朱肃身份之贵,却对周王之尊称弃若敝履,实在是高人风范的不能更高人风范了。
在这层滤镜之下,他已经开始忽略了朱肃的年纪,开始以一名学问上的“达者”来看待朱肃。
“不知贵使来此寻吾,是有何事?”
“哦,我尝闻殿下乃学界泰斗,我亦憧憬学问,此来上国,若是不能蒙上国大儒教化,岂非撼事?故而这才厚颜……”
“哦!原来如此,泰斗不敢当。不过贵使若是来与吾论道,吾自是欣喜不已。岂不闻……”
于是朱肃便在这书房之中,与这位安南使节侃起了大山。朱肃何等来历?虽然称不上真是什么博学大儒,但在后世义务教育的熏陶之下,天文地理,诸般事务,可以说都是略知一二。
即便不知,运用后世的废话文学,也能云山雾罩的和这位肚子里其实并无太多墨水的黎使节打打机锋。
被朱肃一通乱侃,黎季柏听得晕淘淘的,他虽没觉得自己听懂了什么至理,有了什么长进,但先入为主的观念,却让他坚信朱肃说的都是极为高深的学问,只是自己悟性不佳而已。是以到了日落西山,黎季柏与朱肃告辞之时,黎季柏道:“与殿下坐而论道,实在是人生乐事。”
“小臣想明日,再来拜访,不知殿下可有闲暇?”
“呵呵,自是无妨。”朱肃笑着做高人状。他也不觉得,这黎季柏只此一次,便会开口恳求。
自然要多给他一些拜访的机会。
果然,接下来黎季柏开始频繁出入周王府,时而与朱肃谈论圣贤之道,时而听朱肃讲述天地之理。在一次次“目睹”朱肃的渊博学识之后,黎季柏终于相信了,这位年轻的周王殿下,在学术界是足以与大儒宋濂等同的厉害角色,若能将他请回安南,定然也能够完成族兄黎季犛的请托。
“殿下,近日来聆听殿下教诲,小臣如奉纶音……小臣还有一桩不情之请,不知殿下,可否能够答允?”
在某次拜访之时,黎季柏终于选了一个时机,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这一番话。
“终于来了。”朱肃心道,面上却仍旧作世外高人状,笑道:“黎使节不必客气,且但说无妨。”
“实不相瞒。”黎季柏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这几日与殿下谈论,小臣虽自觉长进许多,但……念及我安南国中,尚有许多不通礼义,不识王化之人。”
“便觉得……便觉得夙兴夜寐,惭愧不已啊。”
“哦?”朱肃也装模作样的露出感佩之色。“黎使节心怀家国,实在难得。不知吾又能为使节做些什么?”
“心怀家国不敢当……但,季柏确实想将殿下之教诲,让我安南国中之人都能听得。”黎季柏偷偷看了朱肃一眼。“若是如此,想必我安南,也会成为礼乐教化之国罢!”
“季柏斗胆,想……想延请周王殿下,远赴我安南讲学,教化我安南学子……”
“不知……可否?”说着,他小心翼翼的看向了朱肃。
“让吾远赴安南?”朱肃做出一副惊愕的模样,心中,其实早已偷笑出声。这些日子的做派总算有了结果,这安南使节总算主动提出这要求了。
但朱肃装模作样的沉吟良久,却还是故作惋惜的摇了摇头:“黎使节,你该也知晓,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只吾人自己,本王是十分愿意,赴往安南讲学的。”
“你安南人向学之心,吾从你之身上,已然尽知。况且远行安南,还能增长见识,何乐而不为?”
“只是……”
“只是什么?”黎季柏殷切的问道。
“只是……本王毕竟是王爵之尊。”朱肃不无抱歉的说道。“虽本王不愿在意这俗世身份,但,本王毕竟是朱姓亲王。”
“以亲王之尊,远赴异国,非是易事。本王虽然愿意,本王的父皇,也定然是不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