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
刑部尚书季谨疏、侍郎薛城,大理寺卿严正、左右少卿李忠明和谢辞,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吴东泽和陆凊、监察御史许宴知八人围坐于案前。
季谨疏最先开口:“这律法该从哪一步入手?”
谢辞问道:“刑部有过更改女子律法的例子吗?”
薛城摇头,“我自上任以来便没听过。”
季谨疏也道:“主要是也没人想过要更改与女子相关的律法。”
陆凊望一眼许宴知,“那便很难下手了。”
许宴知说:“那就先将与女子相关的律法一一列出来,再一条一条进行更改。”
李忠明伸着手,“我来找,改就你们来商量。”
薛城也附和,“我也负责找,如何改就交给你们了。”
吴东泽和陆凊则是道:“你们找,我们来记录,将你们找出来的一一列好。”
谢辞望着许宴知,“那你我二人同季大人一同研究如何更改。”
“好。”
“成。”
……
第一日的进展缓慢,因沅朝还并未有过独立的女子律法,且大多与女子相关的法律都附属在其他律法中。薛城和李忠明就需要在众多条律法中找出提及女子的律法,这并非是件易事。
于是许宴知他们便也帮着翻找。
“女子习字应以小楷,不得以行书,隶书或草书?”许宴知指尖点了点,“这算哪门子的律法?”
陆凊闻言瞥一眼她手中的书卷,习以为常道:“你那本是《女规》,我记着是前朝哪位大臣撰写的。”
许宴知眉头一紧,“这女子习字以什么字体当真都要被人如此拘束?”她不解,“我从未听闻过《女规》,京中女子都在遵循吗?”
谢辞望她片刻,“不止京城。”
许宴知胸口一阵沉闷,深深的无力席卷全身,是她太过自由,以至于从未了解过女子所承受的束缚,这超出了她十九年来所有的认知,仅是习字都得被束缚。
许宴知此刻甚为庆幸许昌茗并未用《女规》给她做启蒙,许昌茗甚至没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一本书卷叫做《女规》,这世上女子皆被《女规》束缚。许宴知也突然明白了为何沈玉寒在京中处处被世家小姐针对,明白了诸如沈玉寒、宋云舒这类人在京中甚至会被人视作异类。
回想往日,许宴知总是一袭男装四处奔跑游玩,从未有人干涉过她的自由。许宴知又意识到自己能如此顺利的入朝为官,或许其中一个原因是许昌茗自许宴知出生时就故意模糊了她的性别,再加上她跳脱顽皮的性子,自然而然会觉得她是位小公子。
许宴知曾经还以为,京中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人不少,在初入朝堂时她还曾担忧过身份会暴露,不曾想许昌茗自她出生时就已将她护着了,任由她肆意胡闹,嬉笑玩乐,她的幼时过得何其舒坦!
她不必认识《女规》,也不必学习如何讨得相公的欢心,而是同男子一般习武认字,通读政书。
她差点以为,这世上女子虽都不似自己这般习武,但也好歹是自由的,却不曾想,连习字的字体都要被人束缚。
季谨疏说:“最早女子不能同男子一般读书认字,自谨昌帝时被彻底废除,可虽被废除,却仍然有所规定,譬如能读书却只能读《女戒》《女规》《女训》这类的书,能识字写字却只能写小楷,琴棋书画皆为男子而学。”
许宴知冷哼一声,“当真是可笑,这世上女子只为男子而活吗?这算什么狗屁规定!”
谢辞拍拍她,安抚她的情绪,“好了,你也莫气,我们笔下将诞生新的律法,全新的,不再束缚的女子律法。”
许宴知“嗯”一声,压下火气继续翻手中《女规》。片刻后她再次冷哼,将《女规》扔在脚边,“这本《女规》不必更改,应悉数废除。”
紧接着她拿过手边的《女训》也扔到地上,只要是诸如此类的书卷皆被她踩在脚下。
许宴知踩的不止是书卷,是数年来困住女子的枷锁,是早就该被打破的规矩。
许宴知逐渐明白,她不该以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世间女子的处境,因为她一向是自由的,便不能真正体会她们所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以及各种拘束带来的痛苦,那是因无力反抗造成的悲剧。
脚下的书卷累积得很多,她愈发心冷,她似乎能看到无数条锁链捆住了世间女子的手脚,既是束缚,也是操控。
……
翌日。
“你就穿这身去赴宴?”阿桃拧着眉问。
许宴知低头看了看,“这身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