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知见到靳玄嘉禾时她已是华贵娇俏的装扮了,扬着笑意,手里捏着葡萄。她手指未着蔻丹,呈现自然的浅粉。她双手本就白皙纤细,浅粉的指甲倒显得这双手清冷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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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宴知却是蹙了眉,正是爱美的年纪,如今却连蔻丹也不涂了。
许宴知到底敏锐,瞧出靳玄嘉禾这明媚光鲜,娇俏华贵的装扮下藏着的无论如何也化解不开的忧伤。
许宴知突然想到,似乎自太后丧仪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靳玄嘉禾了,又想到自己从前还答应了靳玄嘉禾会时常来看她,却是并未做到过。
许宴知心底升起担忧来,她总觉得眼前的靳玄嘉禾,更像是随时都会枯萎的花,表面明艳,内里早就阴暗枯败。
“殿下寻臣何事?”
靳玄嘉禾歪了歪头,似孩童撒娇一般,“你都许久未来看本宫了,那本宫只能出此下策。”
“听说你要去溱州了?”
“那又要许久不能见你了。”
“皇兄也忙,你也忙,靳玄政也忙,就本宫最是清闲。”
“早知会这般,本宫当初倒不如直接嫁到西郦去。”
“这宫中无趣,哪哪都无趣。”
“你在忙什么呢?都不曾来看看本宫?”
……
靳玄嘉禾的话一句接一句,好似故意不想让许宴知开口,只想一股脑的把自己想说的说完。
许宴知看出不对,开口打断她,“殿下,臣不急着走,殿下慢慢说。”
不急着走,慢慢说。
靳玄嘉禾怔了片刻,瞬间双眸泛红,手指搅着衣袖,眉眼中尽是慌乱和被人看穿的窘态,倒像个犯了错被人发现一时手足无措的孩子。
靳玄嘉禾声音微不可见的发抖,“本宫以为,你是要走的,本宫也不想耽搁你太久。”
许宴知轻声道:“殿下,圣上近日公务繁忙,他万不会因太后殁了就变了对你的态度,他始终是你兄长,血脉相连,断不掉。”
“太子殿下课业重,自然不能时时闲散。”
“至于臣,臣到底是外男,不好与殿下多接触。”
“殿下是公主,就算太后殁了,殿下也是。”
靳玄嘉禾没忍住呜咽,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终是崩溃哭出来。她紧紧抓着许宴知的衣袖,“之前本宫就听闻西郦要来议和,宫中上下皆言本宫是要嫁到西郦去的,本宫害怕极了,那时母后也心疼本宫,可本宫知道,母后虽然心疼但仍会让本宫嫁到西郦去。”
“本宫真的好害怕,可是本宫不能告诉皇兄,不能告诉母后本宫不想嫁到西郦去。因为本宫知道身为一国公主,这是本宫的使命,本宫自生下来就注定了要为家国牺牲。可是……可是本宫真的害怕。”
“本宫曾经听说过,那些和亲的公主要么余生不得返回故土,要么以棺椁回来。本宫真的害怕自己会在西郦待一辈子,不被人重视,肆意凌辱。”
“后来本宫听说,你改了旧制,本宫不用去和亲了,本宫一直想好好谢谢你,可你总在忙,本宫不能扰你办公。再后来,母后……母后就去了……”
“人人都说,本宫该长大了,可是本宫真的好害怕。”
许宴知静静听着靳玄嘉禾的哭诉,也恍然意识到,靳玄嘉禾不过刚及笄的年纪,正是天真散漫、活泼好动的时候却被人告知要远赴西郦和亲,要离开自己的故土和熟悉的亲人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嫁为人妇。她自然会害怕却强撑着担上公主的大义,生吞下害怕和不安,自己承受委屈和痛苦。
好不容易有了不必和亲的好消息,之后太后又殁了,靳玄嘉禾便没了母后,她甚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母后会突然走了。宫中一向踩高捧低,靳玄礼忙于处理太后党羽自是无暇顾及靳玄嘉禾,再加上太后和靳玄礼的关系不佳宫中人尽皆知,这便让宫中不长眼的人以为太后一死连带着靳玄嘉禾这公主怕是当不长了,一时间风言风语、刻薄相待向这个不过十六岁的孩子袭来。
最是需要排解之时身边却无一人,一个年岁十六的姑娘硬撑下忽视、议论、丧母、逼自己懂大义远赴西郦,害怕都不能言说,这是何等的委屈。
许宴知没忍住伸手去安慰,却又碍于身份有别只是将手轻搭在靳玄嘉禾的肩上拍了拍,她轻声说:“殿下已经做的很好了。”
靳玄嘉禾似是憋了许久,因人人让她长大便不敢轻易落泪。
她哭了许久,许宴知一直无言陪着。
终于,许宴知感受到衣袖一松,是靳玄嘉禾慢慢松了手,她闷闷的说:“本宫,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臣知道,殿下近日辛苦了。”
辛苦了,仅仅三个字又让靳玄嘉禾喉中一声呜咽,鼻尖发酸,心头委屈再次浮出,但她忍住了。
原也是有人明白她的。
她擦擦眼泪,朝许宴知笑了笑,“你何时启程溱州?”
“明日。”
“本宫能去送你吗?”靳玄嘉禾说时抬眸,眼底湿气氤氲还未闲散,有些期盼还有些小心翼翼。
许宴知笑了笑,“殿下若想,无人敢拦。”
靳玄嘉禾是公主,就算太后殁了她依旧是沅朝的公主。
靳玄嘉禾见她答应,当即露了笑颜,“那好,明日本宫去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