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皎然那寥寥数句,就是直击历代帝王不能忍受,更不愿意面对的痛处。如袁叡,李敬者,虽皆有太宗时的玄成公敢于谏言之风,但并非为人君者都愿意纳臣子之谏。但若君主不仅不纳谏,甚至还要杀谏臣。留于后世史书上的骂名多于美名。
眯眸望着面前一脸从容淡定的裴皎然,魏帝垂眸。虽然她所言是自己已经听惯的陈词滥调,但她依旧能够陈其利害,并且不让人觉着她有自肥之嫌。这点她把控的很好,心中不免又对她多了几分喜爱。
长久的沉默令殿内伺候的内侍,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时不时抬头看看二人。暑气随着吹进来的风,蔓延在殿内各处。燎得人有些烦躁。
透进来的天光,一点点逼近御座上那袭柘黄色衣摆。御座下的裴皎然身着对雁大窠紫罗襕袍,独揽一脉天光浮于身。明明是一脸的冷漠如霜,却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投身于烈火,在火中振翅惊飞,燃尽一切。
心知魏帝不说话,多半是在等着自己给他找个台阶下。裴皎然略做思量,微微一笑。“进贤谒言,为臣之令范。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之所尊厚也。若陛下非明君圣主,又岂会有臣下愿意谏言。而陛下您受谏而不厌,才会引来贤臣忠臣。”
话音甫落,魏帝忽地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环绕在耳际,惹得裴皎然抬头看向魏帝。
魏帝笑罢,捋着胡须道:“你这貉子果真能言善辩。你如今既然为太子少师,往后少行诡辩之事,莫将朕的太子教坏了。”
闻言裴皎然颔首,“臣谨记陛下教诲。”
从立政殿离开,裴皎然长吁口气。在承天门前站了好一会,方才返回中书外省,直奔自己的公房。
一脸疲惫地依靠着凭几。虽然她并不惧怕和魏帝交手博弈,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目前的权力是君王赋予的。所以每一回和魏帝博弈她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去应对,免得一不留神就被帝王从权座上薅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下值,裴皎然跟着外省的属官一道出了门。在离朱雀门不远地方,遇见了李休璟和长孙冀归。
“裴相公。”长孙冀归一脸热切地上前打招呼,笑道:“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