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袁公台一脸茫然,裴皎然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仰仗民众信仰梓华神,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灾时有粮,也是你们所为。但民众不知,以为是神庇佑。却不曾想这是你们为了将来,更好地剥削他们。而我之所以,能在江淮为所欲为,是因为天子赋予我权力。”
“你说你和梓华神勾结,伏击我有什么好处么?还不是被他们摆了一道,借着你的信任盗走了武库兵器。如果只是一场寻常的叛乱,陛下兴许不会大动干戈。但……”裴皎然手抚上牢门,唇齿翕动,“这样裹挟着宗教色彩的叛乱从来都是皇朝大忌。你知道的他们可以冲在人前为恶,也可以隐于地下挑唆。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便如同溃烂的伤口般存在。”
“而你袁公台,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我知道你想以一力扛数罪,但你觉着有用么?”裴皎然弯了弯唇,“我已经上奏朝廷,朝廷的御史已经在路上,你且思量。”
语毕,裴皎然不再看袁公台,转身离开。
出了州狱,裴皎然吐出口浊气。抬头望向天空。
如今她以便宜行事的权力,暂且囚禁了袁公台不假。但是还不能完全进入司法程序,毕竟其是有官身的四品刺史。如果直接将其定罪未免有越权之嫌,更重要的是,其也是世家出身,如果不能给他们一个缓冲余地,事后难免被其报复。她不能因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原以为你要逼袁公台认罪。不曾想,你是另有所图。”李休璟牵起裴皎然的手,边走边道:“我想起东晋时王、庾二家争江州。豫州刺史庾怿为夺江州以毒酒饷江州刺史王允之。王允之有所察,以犬试之,犬毙。随后王允之密奏皇帝,皇帝遣使责问庾怿。庾怿自饮鸩酒而卒。”
闻言裴皎然弯了弯唇,“庾怿好歹也是出身颍川庾氏,这样的伎俩太拙劣。至于晋成帝他要做权威不假,但也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让自己的小舅舅死。不过说来也是王允之的手段高超,世人皆知两家有争端。庾怿送酒兴许是想拉拢王家,结果却成了他的催命符。晋成帝听信了王家的一面之词,说‘大舅已乱天下,小舅复欲尔邪’。最后庾家舍庾怿,而庾怿为江州之争背锅。”
“至于袁公台么……他若聪明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史书上王允之密奏何事,无人知晓。就连那犬饮毒酒而毙,也未必是真。导致庾怿死亡的,也不是晋成帝那句话。而王、庾两派的利益冲突,以及晋成帝的狡诈。借王家的手除去了隐患。王、庾两家争权日久,然王家也未讨到任何好处,最终在王允之死后,王家彻底失去江州。
“要不要再去城里转转?”眼见二人已经到门口,李休璟笑问。
“事情闹这么大,我是该出去转转。”裴皎然看了眼李休璟,嘴角噙笑,“毕竟这样偷闲的机会可不多。”
名为偷闲,实际上也是在告诉濠州乃至天下百姓,拆毁淫祀者并不会被神报复。那些享受他们供奉的神,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濠州城依旧热闹,仿佛没人经历过那夜濠州城的动乱。路边随处可见被人敲碎的梓华神像,以及被焚烧后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