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公没在地方上待几年吧。”沈云舟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今时不同往日。前些年朝廷对江淮倒也还算宽容,可自从河朔三镇越发猖獗后,对江淮的征税也比以往多。还得兼顾除陌钱,青苗钱。百姓们虽然不满,但也只是议论两句,终归还是会交。毕竟日子还算太平,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可今年不一样。扬州能挡住桓锜的数次进攻,是因为上下齐心且他所行皆为弊政。朝廷开河,可以用因削兵归家的军士。但是这些人不一定好管教,州府依然得投入大量的精力去维护。官府人手不够,想要去配合其他新政乃至提防盐枭,就不能不维护百姓。上下都是一条心,推行任何新政才能顺利。”
“可要是不能在基本问题上,维护百姓的利益。扬州不会出第二个李甫么?裴相公扬州不能再出个李甫,不然到了来年如何把两税收上来。维稳都是有代价的。朝廷如果不能在维稳上花心思,如何收税?”
裴皎然敛了面上笑意,沉声道:“我也没说不维护百姓。君舟民水,你我都明白。但新河道能够早日竣工,何尝不是利民?”
“裴相公,开河是利民,可更利朝廷。朝廷需要江淮的赋税支持,然苛捐杂税只会让百姓日子更难。州府承担征税的义务,同样要替朝廷把这义务转为人情划出去。最终获利的依然是朝廷。 ”
裴皎然扬唇,“说得不错。可是沈刺史为何不愿意兼顾此事?”
“非我不愿,而是不能。有利必有弊,有些虽然是善政,但必然存在弊端。眼下四个县遭了灾,虽然州廨及时将百姓迁走,但他们依旧有损失。这个时候就得下到受灾的县衙,去看看他们的困难。而不是顾前不顾后。”
闻言裴皎然冷笑一声。沈云舟这句顾前不顾后,分明就是在讽刺她只顾政绩,不顾百姓的死活。以至于产生制定政策时的局限性。
她也明白,沈云舟是担心她一走了之。丢下一个烂摊子给他。朝廷想要更多的利,但却忽视了地方上会带来多少阻力。而沈云舟只是在以地方官的身份,为地方财利发声。
新法虽好,但何尝不是在为难州府。尤其是出现灾情的时候,州府得顶着压力向朝廷请求蠲免赋税,以保证地方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