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二人对视而不言,不满渡法忍让者悉数拂袖离去。有想留下来听论佛法的,则依旧正襟危坐。
“禅师不拦么?”裴皎然笑道。
闻言渡法摇摇头,笑而不语。
等到菩提顶再次回归平静,渡法微微一笑道:“施主方才所言,佛法能纳须弥,如何不能纳众法?若菩萨住是解脱者,以须弥之高广,内芥子中,无所增减。但施主有法,何须佛法纳之?”
须弥是佛家圣地。而无所增减出自《维摩诘经》,此句所指是芥子和须弥之间是完全平等,完全不二,同样是可以互相融入无碍的。
渡法本人所奉的《文殊说般若经》和《维摩诘经》皆是禅宗着名经文,且二者都属于大乘佛教。前者讲“念佛心是佛”,后者则是讲在俗世亦能修成佛。二者何在一块便成了,此去净土不远。
而裴皎然所执言论皆和道家有关。佛法初入中土虽纳其义理容于己身,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佛法早已脱离发源地,且有自己的义理。道家言论早已融会贯通。
眼前之人,表里似乎都带着一种独有的寡情感。但是渡法却敏锐地在她身上捕捉到一丝不经意流露出的好胜感,一如藏在她眸中深处的暗流汹涌。渡法注视着裴皎然,小心翼翼地绕口水面下的涡流,一点点凑近她。他有感觉她搅弄风云的能力远比长安贵人口中厉害。
裴皎然一笑,“不识玄者,徒劳念佛。我虽有道法三千,但未解其玄,岂非徒劳无功之人?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佛法自当纳我。”
“说来我有一惑。”裴皎然目视着渡法,唇梢扬起,攒眉做沉思状,“昔年北周武帝宇文邕曾问樊逊,如何看释道二教。樊逊于策论中答了句话,‘法王自在,变化无穷,置世界于微尘,纳须弥于黍米。’这世尊法相万千,变化无穷,逍遥自在,也不耽于俗世。而世人为俗念所扰,受规矩约束,不得法门何处。孽多者难入轮回,身堕阿鼻受尽苦楚,唯一解脱途径便是向善。向善积累功德者,得佛性即可见佛。那么何为善?护得一方众生,又是否为善举?救一命造七级浮屠,那么我之善又得造浮屠几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