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这个人,素未谋面。”谢晋安道。
“先前我在慕袖坊遇刺,刺客里留下了活口,几番审问后,才知晓是一个自称是‘枭’的人给出了条件。”南宫瑾言继续道,“自逢钲嵩死后,我总是觉得他追来鹤城有很多疑窦,怎会好好练着兵就突然折返了呢?而我去往鹤城前故意给一直在暗中窥视我的刺客泄了消息,所以不禁怀疑,是逢钲嵩一早便要杀我,还是‘枭’一直都在暗中伺机出手?”
南宫瑾言不再说下去,谢晋安顿了顿,试探着开口:“不会是逢钲嵩。”
南宫瑾言看向谢晋安。
“逢钲嵩野心很大,他虽有兵权,但武将大多偏向沈篱风,朝堂中势力盘根错节,他牵扯不算深,他与沈篱风也并非一路,如若想要更大的权势,便需要有人在朝堂上助他。”谢晋安看了看南宫瑾言,道,“如若公子与他合作,他没理由拒绝。”
毕竟,在权势与人脉上能够弥补逢钲嵩,乃至与薛奉宵一党、沈篱风一党分庭抗礼的,唯独南宫家。而南宫家已有夜涟殊,怎会帮助逢钲嵩?
可是传闻南宫大公子南宫瑾言与南宫家不睦,南宫家恐以后只会培养扶持二公子南宫思齐,如此看来,握着南宫家大把势力的南宫瑾言与南宫家实则已是敌对关系。对于逢钲嵩而言,实属天赐良机。乱世中,纵然你有多大的权柄势力,没有兵权,终究要被掣肘,有所顾忌,南宫瑾言亦没有理由拒绝逢钲嵩。若是说逢钲嵩这个手握重兵的侯爵顾忌南宫瑾言的泽兰门人,怕是有些牵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南宫瑾言反目,属实不明智。
“‘枭’踪迹诡谲,难以追踪,不过巧的是,我先前向秋颜竞要了鹤城的民间商贾与交易流动记录,发现了近来一个名唤谢玦的商贾活动频繁,他所交商税不少,从前却一直籍籍无名,换言之,就是一个人突然变得很有钱。我就去查了谢玦,你猜如何?”南宫瑾言目光平静,他接着道,“谢玦在十年前就中风死了,如今这个‘谢玦’,实在蹊跷。”
谢晋安沉思良久,道:“难道有人……易容顶替?”
“顶替一个死的明明白白的人么?”南宫瑾言摇了摇头,说道,“谢玦不过是个壳子,他膝下无子,发妻早已去世,侍妾不少,却在十年前都接连没了音信,若非这点不同寻常,倒还不易查出谢玦已死的事实,此人算是干净,除却那几个杳无音信的侍妾,几乎与人没什么很深的交集,青魑之灾又死了不少人,顶着他的身份行事,倒算是稳妥可行。”
谢晋安道:“你怀疑,‘枭’就是谢玦?为何?”
南宫瑾言道:“谢玦发迹,靠的是售卖对受青魑荼毒而患病的人有效用的药材,而枭雇佣刺客,用的却是治疗此病的药物。”
谢晋安当即反应过来,说道:“药材销往医馆,不便查,若是药物,反倒容易,而这种药物……一早便兴起了,虽无奇效,却也有些效用,若要证实二人是同一人的猜测,宛如大海捞针。”
“只是枭的药有奇效,你若留心,便能得知这种药在暗中流通,寻常人接触不到。”南宫瑾言道,“只是无意间在慕袖坊的刺客那里弄到了一颗,我找人分析了成分,与其他药物并无多大差别,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药里有一味药引,唤作‘嵾兰’,谢玦’发家,靠的大多是嵾兰。要知道,除鹤城以外,嵾兰在天启其余地方,几乎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谢晋安几乎是目瞪口呆,这般复杂的事情,他竟也能这样抽丝剥茧地查出来……南宫瑾言的势力,比他想象得要厉害得多。
“假谢玦和枭未必是同一人,但若说二人毫无瓜葛,怕是不可能。”南宫瑾言缓声道。
谢晋安敛眸,道:“药物珍奇,大张旗鼓卖药只怕会留下痕迹,而药材,就不好说了。如若二人真的存在关联……这药于枭而言,为的是雇佣杀手,而对于谢玦而言,便是借由枭的雇佣之径使得奇药之闻暗中流传,以此来使他那独一无二的嵾兰被人知悉,进而变为天价,使之从中获利,药材有了,制备之后效用若无差异,药便不似最初现世时那般珍稀,所以,枭以药来雇佣杀手也不似最初那般简单……二人若有关联,显然是谢玦收益……所以,他们,为的是钱?!”
“不错。”南宫瑾言微微颔首,说道,“这种营生,能在鹤城经营起来的就屈指可数了。”
“前些日子我曾去过万福来,碰巧遇到他。”南宫瑾言道,“那时他行径多有古怪,似是不想让我久留,如若猜想正确,他的嫌疑最大。”
谢晋安看着手中卷轴,神思骇然……传言南宫瑾言与田星悸交好……
“不过为发一笔难财,细细想来,与逢钲嵩之流所为无异,青魑虽除,可青魑带来的灾病仍未清除,药物仍是刚需。盯紧他的动向,一旦确定是他,告知与我,待审明嵾兰来源,药物大量制备,便是你向那万人赎罪之时。”
闻言,谢晋安两股酸软,周身战栗。容栩之行,容沅待他已然是谈之生厌,弃如敝屣,到那时,他才明白,他对自己亦是如此,读书人所求不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大难当前,他却是夹缝生存,左右逢源,不得已背信弃义,沦为污流。这些年,若说问心无愧——他其实不敢答复。
可是南宫瑾言,却看得太清楚了。
双膝跪地,谢晋安手捧卷轴,重道:“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