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梁道玄从前拜访过多次小姨姨丈,老管家自然晓得亲厚,牵过马来又接着披风,笑得横展开满面的褶皱,几乎是催着自家表少爷进门的。
卫宅其实只有一进的小院,前罩开进的门房住着一家四口经年的老仆,绕过影壁与小院便是正房,这处院子占地比普通小宅多了一截花园在北面,建了小小的凉阁以供冬夏赏玩园景,梁道玄每次来都拒绝去住收拾好的宽敞厢房,反而央求住在这,他就喜欢姨丈和小姨静心打理的这个小院子,满满俗世烟火气,又不失文雅清新的柔情。
就像他的这对亲人一般,待他归来先不急着盘问,只关心他是否在宫中用了膳喝够了茶,路上挨没挨冻。崔鹤雍亦在这里坐卧不安的等消息,此刻也有千百句话要问,只是一时不好越过长辈开口。
安抚好了家人,梁道玄在六道目光的注视下一个人吃了一桌子的席,又灌下去两碗汤,才算交待。
夜深时分,卫琨与崔鹤雍都知道戴华箬与自己亲外甥怕是有一肚子体己话要说,便留他们在入秋已改做暖阁的院子小居里对坐,又吩咐仆人沏了浓浓的热茶撂下,这才离去。
“自己哥哥入宫,连口饭都不给,倒和她爹一个路子。”
戴华箬对非梁道玄的梁家人有极深的刻板印象,语气里尽是心疼和不满。
梁道玄双手覆住小姨的手,安抚道:“来了一波大臣,好大的阵仗,太后也应接不暇,我这才赶快离开,咱们自己家的吃食我都惦记了一年,可不能让宫中那些油腻腻的宫宴占了肚子。”
“你就会哄我,饿着肚子骑马多难受得慌。”小姨嘴上还是不肯饶人,但面容已是透出柔柔的笑意来,又开始问梁道玄去岭南这半年的见闻,见他手上的伤免不了责怪与心痛,此番与姑母别无二致,梁道玄应付得不费吹灰之力。
他本就是长辈会喜爱的那样后生,模样身段气度挑不出错,扔在王孙公子堆里也是出挑的那个,加上最是孝顺也懂言辞上的巧思,用心过的语句却全无穿凿,唯有温厚和润。虽没有功名在身,可在北威府的官宦人家的口中,梁道玄从来都是得人夸赞的典范。
戴华箬一见外甥如此优秀可心,就想起苦命的姐姐如今孤苦泉下,完全体会不到亲子的温情之处,免不了又是落泪,梁道玄哄过一回,她才略略好了,提起精神说些别的。
“你这次是打算常住么?信里不便提的话,往后的打算可以和姨母讲讲,姨母和姨夫虽不是什么京中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可也有些不入流的人脉,常言道,那雨自高处落,到落前,地上的蚂蚁才知冷热。你想打听什么,我们便去给你问。”
话说至此处,梁道玄也不避忌了:“小姨,我最想知道的事,还得问您才行。”
戴华箬只是性子娇些,却不是蠢,略一思索便知道外甥的意思,将气叹了又叹才柔声低语:“你是想问你那亲爹的事,对不对?”
梁道玄诚实点头。
“我原就想着,你如今是大人了,也该知晓些过去的事,哪怕有些不堪在里头,也是你家门里的龌龊,没得让你一直蒙在鼓里,万一往后给其他姓梁的提起,让你吃了暗亏,我如何肯?”戴华箬以手抚心,又是一声长叹,“你想听什么,尽管问就是了,不必尴尬踌躇,小姨是不会有半分隐瞒于你的。”
梁道玄知晓小姨断然是对自己有求必应的,他感激道:“姨母,我心中一直有个疑影,今日见了太后,有增无减,实在是不好去问旁人。我姑母您也知道,我父亲早年求学赶考,都是将她撇下老家寄人篱下的,她知道的也十分有限,我祖父祖母过世时,她还年幼,我父亲……也未曾与她讲过太多。但外祖曾是父亲的恩师,且父亲在他处求了将近十年的学,个中事宜只会更加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