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河阳王家,井中怨灵

………

玄天缓缓收回了视线,偏头就想同周一仙打个商量。

然而——

方桌的对面,周一仙祖孙俩早就不见了踪影,桌上的一串糖葫芦,也一并消失不见。

算了,反正一会儿还会再见面的,王家给出了丰厚的赏金,依着周一仙的性子,肯定会去那里尝试一番。

想到这儿,玄天随手扔下一钱银子,与田不易起身向西南方向走去。

……

此时,烈日当空。

河阳城内,凡是有着商铺的街道,大多是熙熙攘攘的场景。叫卖声、欢笑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唯独城内正西的一处区域例外。

长寿路,名字听起来不错。

可这条街道,汇聚了河阳城近乎所有的丧葬铺,更在街道尽头建有一处义庄。

正因如此,整条街道显得分外冷清。

即便有了生意,顾客也是快进快,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

义庄,专门用来停放客死异乡的外乡人和枉死者,平时少有活人愿意接近这里。

可在今日……

义庄虚掩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杜必书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在大门打开的一刻,刺鼻的尸臭味道扑面袭来,枯叶和纸钱在空中连续翻滚,院中唯一一棵槐树也在抖动着枝丫。

哗啦,哗啦——

如果观察得没错,王员外溺亡的三个幼子就停放在那里。

因为……在三具棺材的四周,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墨色细丝!

这三具小号棺材长不过四尺,都是以上好的楠木打造,描金涂银,一看就是出自大富之家。

不过,在棺盖的表面贴满了各种黄符,纵横交错的墨线更是遍布了棺木表面。

棺前的长明灯火不时摇曳,火盆内尚且有未曾吹散的纸灰。

两人绕着棺木走了一圈,心中顿时了然。

溺亡的三个孩童,不过一两岁的年纪,但只要是无辜枉死,墨色细丝的数目断然不会少。

黄符和墨斗线定是驱魂天师所设,为的就是束缚负面怨力的释放。

大千世界,殊途同归的法术不少见。

至于施法者的道行嘛,只能算得上凑合,从棺木表面溢散的黑丝就能看出一二。

玄天停在最左侧的小棺材前,抬手揭下一张黄符,顺带着将墨斗线抹去了一段。

被压制的黑丝登时汹涌而出,比起刚才的若有若无,强盛了数倍不止。

隐约之间,这些黑丝渐渐聚拢成一个婴孩的模样,眉眼面目并不分明,短短的胎发贴在脸上,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简直丧心病狂!”田不易见状,面色难看。

不仅如此,两人还感受到了明显的怨气,仿若不甘被无辜牵连。

是有怨气不假,但还远远达不到怨灵的程度,或许称它为‘初灵’更为妥当。

“是啊,竟对如此婴孩下手,该杀,先查明此事吧!

河阳距离青云不是太远,看来也是青云疏忽了。

此番回去后,派弟子常来河阳走动。”

“秽气分散,灵宝符命。

凶秽消散,摄魔摒秽。

破迷开悟,明心开性。

离苦得乐,往生极乐。”

玄天手诀并不繁复,配合着咒语使用,对付一般的负面怨力绰绰有余。

随着每一字咒语念出,刚刚形成的溺水婴孩以可见的速度消散,最终无踪。

揭符抹线,将另外两个婴孩初灵一一渡化。

火焰炽烈,阴冷的灵堂顿时出现了短暂的暖意。

“你是谁,在我家少爷棺前做什么?”

还不等杜必书转身离开,在他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尖细的男子声音。

“鄙人方才不过是消除了三位小少爷的怨气,看来你们……王家惹下了大麻烦!”

……

河阳西南,王员外私宅。

宅院坐北朝南,三进三出的房屋雕梁画栋,又有曲径通幽的花园点缀,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西斜的烈日悬于高空,可整个院落给人一种凉飕飕的阴冷感。

在一名家仆的指引下,玄天两人缓步而行,看似在欣赏花园的美景,实则在观察宅院中的负面怨力。

“两位道长,这边请!”

说话的家仆不是义庄那位,毕竟多多少少有些晦气。

穿过正门直行,不多时两人来到待客厅前。

待客厅的三重门户大开,厅内左右的四张座椅皆有人落座,时不时传出了激烈的争吵。

右边端坐的是一僧一道——僧人法号圆觉,擅长超度亡魂;道士阴离,长于驱鬼。

左边则是方才引进门的周一仙祖孙俩。

居中而坐的,正是此地的主人王富财。

王富财一脸的愁容,不知所措地左右作揖,想要说和争吵的两方,可都无济于事。

“王员外,贫道和圆觉大师在此驻留了一月,帮着王家规避了不少的灾祸,现在竟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术士欺辱,口口声声说我俩是欺世盗名,您可得给一个说法。”阴离道长犹在愤愤不平,但还存留了几分涵养,未曾从座椅上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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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觉和尚赞同点头,长长的白眉兀自抖动不停。

“可惜……人死了!”周一仙抚着长须一言驳回。

“笑话,若不是我们合力镇压,死的可能不止三个。”

“可惜……人死了!”

“贫道已然有了眉目,断定缠上王家的邪祟就在后宅,再有半月就能锁定它的准确位置,你个老家伙又懂什么!”阴离道长被气得脸色发绿,但还是怒呛对方。

“可惜……人又要死了!”

“……”

不管对方说出什么花样,周一仙都是以同一理由回呛,瞧他得意的模样,分明是在故意找茬。

也不算‘找茬’,因为他所说的都是事实。

到了这个份上,王富财员外完全陷入了两难境地,既不想得罪阴离二人,又不愿放弃自荐上门的神仙。

“呃,阴离道长,我不是不信任您,只是想要试一试……”

“哎呀,老神仙莫要气恼,喝茶先。我再想想办法……”

“……”

“……”

连续数次的央求讨好,让他的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左右为难。

待客厅外。

玄天两人瞧着眼前的一场争吵,颇为无语。

堂堂的一个甲方,竟然被两个乙方搞得如此狼狈,真是丢脸呐。

负责领路的家仆在一旁垂手等待,更是一脸的无语。

方才他想要进门禀告,却被这新来的玄道长抬手拦住。

三人就这样……在门外听墙了一炷香时间。

这算什么事呐。

转眼又是一炷香过去,待客厅内的又一波争吵停歇。

玄天终于轻咳一声,与田不易对视一眼,抬步而入。

“贫道玄天,闲时做着‘驱魂天师’的营生,登门自荐,还请莫要怪罪!”

待客厅内瞬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了入门处。有人疑惑,有人欣喜,亦有人惊讶。

疑惑的,是那一僧一道;欣喜的,是得过实惠的小环;惊讶的,自然是心虚的周一仙。

领路家仆小跑跟进,快步跑到自家主人身边低语,明显是在介绍来人的身份。

“王员外,据我所知,此处宅院王家住了将近百年,在你家后院可有废弃的池塘或者枯井?”

池塘?

枯井?

此语一出,本有些怀疑的王富财赫然色变,腾地一声站起。

“你怎么知道!”

听其言语,惊骇的成分居多。

或许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王富财讪讪一笑,连忙抓起手边的茶碗向口中猛灌。

可这番动作,无疑是向在场众人表明确有此事。

一时间,圆觉和尚、阴离道人和周一仙都显露了八分郑重、两分惊讶,同一个念头在他们的脑中闪过。

这个道士,不简单!

“王员外,方才听家仆说起,尊夫人即将临盆生产,若你还是遮遮掩掩、搪塞我等,这一个孩子……你恐怕也留不住!”

初听前半句,王富财偏转过头刚要斥责家仆多嘴,却被后一句论断惊得魂魄离体,僵立当场。

这个孩子留不住!

此语,不啻惊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