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他像是个外人一样,在这个家里头格格不入。
这天晚上。
白英跟楚香兰睡在主屋的炕上,白巧兰带着嘉慧一起睡,白茂忠则自己孤零零地抱着被子枕头去了空着的屋子睡床板。
院子里,夜色笼罩。
主屋点起的烛光穿过窗户纸,打在白茂忠离开的背影上,透着几分朦胧的落寞感。
小主,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背已经不自觉佝偻起来,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情的烙印。
白英下意识顿住脚步,定定注视着白茂忠的背影。
从小,白英就和楚香兰这个慈母要更亲密一些。
而白茂忠在家里一直是严父的形象,哪怕白英是个女孩,也并没有因此就对她的严厉少几分,如果她犯错了,白茂忠也会跟对待白英的哥哥们一样,对白英照打不误。
导致白英从小就怕白茂忠。
往往吃饭的时候,白茂忠只要一撂筷子甚至是一个抬眼,白英都会激灵一下,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动静,生怕自己又干错了什么事儿。
不同于白茂忠的严厉,上到楚香兰下到三个哥哥,对白英几乎是唯命是从,那是捧到手心里怕碎了,含到嘴里怕化了,把她当成瓷娃娃一样呵护。
这样截然相反的待遇,让白英对白茂忠是很害怕和排斥的,两人从小的关系也并不如何亲近。
白茂忠话少,从不解释什么。
所以白英以前一直错误地认为爹并不喜欢她,所以……哪怕上辈子爹严厉地让她回家,她还是没选择听话,转而认回了遗弃她的林家。
重活一遭,白英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有多离谱。
哄骗你的甜言蜜语,是为了把你万丈深渊。
而严厉的肺腑之言,有时候真的是为了督促上进,教会你为人处世的生存之道……
“爹!”
注视着白茂忠的背影,白英心头涌起一股酸涩感,下意识叫住了他。
“什么事?”
白茂忠扛着铺盖卷,闻言回头,满脸的不解。
白英扬起唇角,压下涌上喉咙的哽咽感,无比真诚道:“谢谢您。”
闻言,白茂忠满头雾水,“好端端的跟我说什么谢谢?”
他是真的不太理解。
随着女儿越长越大,跟他的关系也越发生疏,这两年很少单独跟他说过话。
可女孩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他不了解,也不知道该怎么拉近跟女儿的关系,只能眼看着白英距离他越来越远……
也不知怎地,最近几个月倒是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女儿好像也比过去更懂事了。
白茂忠满心疑惑,却也不怎么怎么去问,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女儿是因为结婚长大了……
白英不想再跟以前一样当缩头乌龟,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爹,您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去公社上学的时候,是您每天天不亮就领着我走去的,然后又自己走回来下地干活,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我十岁那年冬天,被乔小玲泼了凉水发烧,大过年的,大队的赤脚医生回娘家去了,也是您背着我去的公社挂点滴。”
“还有……”
白英的话,把白茂忠也带去了过往的回忆中,看向白英的目光也越发柔和。
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儿啊。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疼爱?
只是……比起溺爱孩子,他认为自己身为一个父亲,更重要的还是把孩子往正轨上培养。
打孩子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疼。
尤其是打白英的时候,那么娇弱的雪团子,他哪里舍得用力?每次都是收着力,装装样子吓唬吓唬她罢了。
孩子不打不长记性,等出了事儿再教育就晚了!这是白茂忠作为老一辈人的想法。
白英说完过去的事情后,真诚地望向白茂忠,“爹,您为我做的一件件事我其实都记在心里,要不是您我可能不会有现在这么优秀,所以想跟您说声谢谢。”
话落,父女俩相视一笑,彼此都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了很多。
“英子。”
白茂忠沉默许久后,突然来了一句。
“嗯?”白英疑惑地眨眨眼睛。
“爹也跟你道个歉。”白茂忠似乎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跟自己的孩子道歉,这无疑是挫败了自己身为大家长的尊严,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似乎是觉得有些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