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安静的上完了整节课。男子也似乎被她清冷的气质所浸染,注视着女子葱白指节搭住的那只黑色钢笔,沉醉在平冢静异国陌生的语言里。
而那道不断在网格纸上划出好看弧线的“沙沙”声构成了男子与她唯一的联系。
时间过的很快,分别亦是理所当然。
此刻正是听着樱雨入眠的时节。
即便是沉闷凝滞的教室,也是不免于一片生机的。
门口留着子弹头的学生滔滔不绝的跟别班的学生聊着些什么,看着对方手舞足蹈的动作,兴许说的是当下最热门的棒球。
总武高是也有专业的棒球社团的,他知道。和他一同迟到的伴友抢先一步赶在门卫关门之前提溜着半开着的棒球袋冲进了校门。
这反而让人觉得是冒失的好学生。挨骂是自然的,但也不会深究。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给教师一尘不变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有趣的变数。
再远处是鹌鹑似的少女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羞羞答答的看向他说着些什么。一察觉到他的目光,就单独做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满脸通红的相互撺掇着跑掉了。这绝非是爱情的体现,更多的是出于平静而漫长刑期的一种消遣。
景象平凡令人有些想打瞌睡。
而离开了雪之下后,男人的桌边便聚拢了好奇的学生。
“欸,你在听吗?”
他飘忽不定的神游被女孩娇俏的声音无情的发现。
对他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短袜的女孩,且已经说了有一会了。靠在他桌上那截白生生的大腿随着她不断顾左右而言他的语句,逐渐使他认真摆放好的课桌向着另一侧无可救药的平移。
只见她开口便是刚刚在讲台上扯着嗓子念书的平冢静,随后是几个他并不清楚的老师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又开始说去年文化祭的事情,完全是东拉西扯,漫无边际。
这成了一门苦差事。
江离一边补上自己频繁断线的思绪为女孩不知所云的事物扯上联系,一边极力装作脖子酸痛的样子扭头试图寻找着被人群埋没的雪之下。
倒不是对眼前热心的女生抱有恶意,只是他身怀赌约而来。基于之前雪之下对他不设防的态度,他甚至下流的以为,少女或许早已陷入可怕的恋情之中。
然而眼前这堵由肉体构成的高墙成了他难以逾越的沟壑。
“话说是不是又快到文化祭了?”
女孩转头看向一旁的女伴,再得到女伴迟疑点了点头后,又看向江离飞快的说道。
“去年我们举办的文化祭可是号称总武高史上最热闹的一届。”
她自豪的也跟着点了点头,仿佛当日的景象就在不久之前。
“文化祭是全校都要参加的吗?”
愚蠢的问题引的女孩轻笑了一声,愉快的鼻音像是在单簧管里滚了一遭。
“当然啦,所有人。”
他不经意转头看向森林般人影背后的虚空。
“所有人?”
“你不信的话问平冢老师好了,去年我们班的项目是甜品店。”
她气呼呼的双手抱胸。
“欸~”
江离撑着头吁气,漫不经心的说道,
“雪之下同学也是?”
人群“唰”的陷入了混乱。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却显得异常的沉默,无声无息的移动,在谁也道不明的环境下,又很快恢复了秩序。
她或许是走了。
他想到。
怅然若失的不安从心中浮起又很快被他驱散了。
“江离同学果然很在意雪之下同学吗?之前也是,是以前认识吗?”
女孩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语气比之前谨慎了十倍不止。
目送雪之下离开后,他又回头凝视着女孩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不,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特立独行。比起她还是你比较关心同学。”
女孩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聊天的时候不要突然说其他同学的名字啊。”
“抱歉,毕竟一上午雪之下同学都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稍微有点失落。话说雪之下同学一直这样不理睬别人的吗?”
众人尴尬的笑了笑。退后一小步,谁也没给出解释。
扫视了一圈同学各色光怪陆离的表情,他读懂了许多对方没有及时说出来的话。
这个年纪的学生也无非这点城府,在往上过犹不及的给他们加戏就属于空谈了。
女孩的本意是及时把他拉进圈子里,不至于像雪之下那样被排斥于集体外。他先前惊世骇俗的言论恐怕打破了这里某种长久以来一直心照不宣践行的规则。
“她可能看不起我们吧…”
终于,人群中瘦瘦矮矮带着眼镜的女孩藏在众人身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
“宇都宫同学,别说了……”
立马就有人小口开口制止。
江离撇了撇嘴。
“毕竟从认识以来,她就一直是年级第一,哈哈。”
一个头发有些枯黄的男人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语气中透露着无奈。
小主,
“体育也很好,除了长跑其他都很厉害。”
“对啊…”
“音乐课的时候还表演过钢琴。”
“学生会长还经常来看她。”
江离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分析着众人的抱怨。
是太完美了吗?
他想。
他倒是没什么压力,未婚妻越完美越好,以后帮他处理家业他还能多躺一会儿。
“我可不行,转学前我成绩一直是倒数来着。”
“真的假的?江离同学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学生啊。”
元气的女生凑上前来,饱满的胸脯几乎压到了他的桌子。
“人不貌相。”
氛围再度活跃起来,班里多一个可以随便开玩笑自污的同学可以减去不少平日里课业的压力。
他配合气氛笑着,大脑中又浮现的雪之下的人影,令他本就浅薄的思绪渐渐消失在有关她无端颓唐的幻想中。
雪之下或许是在跟别的男人说话。
脑海中是雪之下站在走廊对着一个面孔模糊的男性捂嘴说笑的画面。
他变得心烦意乱起来。郁结的来回看着他身边的男男女女。在看到旁边解着第二颗衬衫扣子男生接过短发女子的话茬的一瞬间,他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想先上个厕所。”
随后跌跌撞撞的起身向门外快步走去。
“你在这啊?”
交错的人群不知去往何处,于哪也不是的青色走廊,他撞见了雪之下。
少女舒展开笑颜,似笑非笑。
狭长的睫毛一开一阖的像瞌睡的银喉长尾雀抖落身上的雪花。
洁白的手上尚且留有在盥洗台沾染未风干的水珠。
她像早已有了答案似的踮着脚望他。
“有点吵。”
无力的像是在为她作辩解。
“这样呀…”
雪之下微微促狭的眯了眯眼睛,那双靛蓝色的眸子全然的占据整个眼眶,似有无形的流光从她眼里溢了出来。
这场审判并没有持续多久。
少女的沉吟使他逐渐无法忍受了。
“我认得你的。”
如释重负,好似所有的罪业在这一刻于他身上消弭了。
“是吗?”
她依旧是含笑着望着他,让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视线下被剥的一干二净。
“我们放学后再说好吗?”
近乎于讨饶的语气,他狼狈的模样此刻尽然的映在对方氤氲的眼帘中。
“嗯。”
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滑稽的勾勒起女子半分妩媚的嘴角。对方礼貌的表情被他放大了一千倍,那不存在的嘲笑让他时而缱绻悱恻,时而又如蒙大赦。
落入情网的或许正是他自己,但男人却不会这么想。无论是拘泥于自尊还是面子,他的潜意识永远威风凛凛的睥睨于女子之上,即使在雄伟的身姿如同瓦砾坍塌的一瞬,成为了褴褛的乞丐,却也是落魄的君王。
下午是体育课。
该说不愧是当地一流的学校,或许也是地处偏僻的海滨地区,网球场,棒球场,篮球场甚至游泳馆总务高都有配备。这大概也是在恪守学校办学时以人为本的教学理念。总之当看见绿意盎然空旷的足球场时,先前在教室里攒满污浊的肺部顿时为之一新。
江离跟着班里的男生浩浩荡荡的下楼后,就漫无目的在操场上闲逛。
女生则是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总务高的体育课是男女分开,两个班一起上。
待女生下来后,散落在操场各个角落的男生才稀稀拉拉的聚拢起来。
还没上课,体育委员便指挥着班里的学生自行跑步热身。
男生四圈,女生两圈。男生跑完原地待命,女生跑完去体育馆集合。
和整整齐齐路上有说有笑的女生不同,男生从一开始就严格执行了刚才一贯散漫的态度。在短暂的两百米后最前方使了吃奶劲拼命跑的同学和最后方摸鱼的小队已经间隔了将近一条跑道。
姗姗来迟的体育老师深知这个年龄段学生的压力和男生那颗迫不及待想要展示的少年心。只要不出大岔子,随意就好。甚至还站在终点的跑道上不断对经过的学生喊快一点,快一点。
江离混在中段最多的队伍,原因其一便是猜到雪之下大概会偷偷看自己,而他也有观察雪之下的需求。有人替他掩盖耳目则是最好不过了。
“喂,江君。”
突如其来的搭讪打断了他的思考。
“在看雪之下同学吧。”
他的外道随即被一名的轻浮的同班同学占领。男人名叫濑户,是之前聚在他边上的学生之一。
“你看那边这么多女生正偷偷看着你呢。”他揶揄的语气中中不无一丝羡慕。
“是吗?”
江离假装新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真让人羡慕啊,转学第一天就有这么赢得了这么多女生的青睐。你可不要做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哦。“
“我觉得你也挺有魅力的,起码比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霉,喜欢独来独往的班级边缘人阳光多了,上课又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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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就这么几个啊。”濑户无奈的说道,“我们和你不同,这个时代的男女光是脸就能决定百分之八十的结果,谁还有功夫去了解你的内涵呢?”
“也不能一概而论,只是流于表面的干柴烈火又有什么神圣可言呢?像野兽一般的媾和,没有结果可言。”江离安慰道。
“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你的照片就在就女生私下底传开了。说是你入学的前几天雪之下母亲和姐姐特地来为你的办的入学手续。还说你是人家的未婚夫来着。”
“你从哪听到的消息?”闻言,江离稍稍感到意外。
“难道是真的吗?据说是从学生会泄漏的。”
江离一时哑口,“也许雪之下的母亲恰好是政府官员也说不定,她应该常来学校的吧?”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阳乃一上来就给自己出这么大的招。
“那你怎么叫的出人家的名字?”
“来的时候我看过一遍J班的花名册,你看,你的名字我不是也叫的出来?”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濑户稍作思考后,话锋一转,愤恨的说道,“我就知道那帮娘们没安好心,得不到就故意拿雪之下编排你好让自己有机会得逞。私下里估计早就打的不可开交了。“
这家伙真好骗,但脑洞能这么大,也是独一份。
“这么悄悄议论同学真的好吗?话说本来你们不就不喜欢雪之下同学吗?”江离眼睛微斜。
“怎么会?”濑户突然大声起来,又沮丧的说道,“都是那帮家伙害得…….我也是没办法的事…….中间也有想过…….”
“是吗?你不生气吗?说我是雪之下的未婚夫什么的?”他的语气中透着慵懒。
濑户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涨红,嘴巴微张。“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怎么可能配的上…….你能替我保密吗?我不相信你是会告密的人。”他哀求道。
“我要走了。”江离觉得有些无趣。
“去哪?”濑户一愣,顿时明白了江离的心意,喜出望外的大舒一口气。
“最前面。”
濑户顺着江离的目光看向远处跑在第一位的黑川,连忙摇了摇头。
“不行的。”黑川是校田径队的,不是你简单斗狠就能超过的。
已经是第四圈了,他们和黑川差了有一百米。
“那就这样好了。”
“我知道的,江君。”濑户闷闷的出声,跑步的时候长时间说话已经让他的气息渐渐紊乱了,上气不接下气。“你和我们不同,你和雪之下同学才是一类人,一样的聪明,骄傲,强大….”
“你所谓强大的定义是什么?精英,英雄,还是超人?擅自把我们归类对你有什么好处?流于快感,陶醉在多变的情绪中,那便是自我的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