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兰塘村村规确实有这么一条，甚至村长家里还有一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村志，上头关于村规，的的确确白纸黑字那样写着。

附近其他的村子也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也只有最村风严苛的村子才会真这么做。毕竟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说不得沾点亲带点故，平日里又抬头不见低头见，把人活活淹死实在有些下不去手。一般也就是打一顿，赔些钱，最严厉不过是撵出村子了事。

好在自赵有当继任村长，还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沈志高是头一个！

桂香婶子也是被沈老娘骂恼了，才把这村规拿出来说：你不是说俺们不公正？那就让你见见啥叫公正，真按村规办事也就办了，谁也不能说啥！

眼见桂香婶子真被惹恼，沈老娘撒泼打滚、闹了半天也没露面的沈家人，忽然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沈志高从人群中挤出来拉着沈老娘就要走：“娘你咋在这儿呢？家里饭还没做呢，爹都急了！”

他装得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单纯来叫沈老娘回家做饭一样，不顾沈老娘的挣扎把人拖起来，才硬着头皮对赵有当道：“都是误会，误会。俺娘来这儿俺们都不知道，俺爹在家发了好大的火。再不能这样了。”他这会儿心里十分害怕，并且有些怨沈老娘：上苗氏和沈青跟前折腾就算了，要是能要来肉也是件好事。可咋敢连着吴桂香都捎带骂上了？那吴桂香是个好惹的？

现在吴桂香要是扯着村规不放，别说沉塘、撵出村子了，就算是挨顿板子，他也不愿意啊！

越发埋怨沈老娘裹乱。

赵有当冷哼一声，却没再让他轻轻混过去。沈老娘骂了他媳妇又来指摘他，这不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他可不像有些汉子，不把屋里婆娘当回事，婆娘被人骂了也不吱一声，仿佛替女人说话多掉份儿一样。骂他的婆娘，那就是没把他放眼里，不尊重他。人家都这样下他的面子了，他要再维护沈志高那不是犯|贱？

“最近村里做粉条，你去作坊里给全村人拉上十天的磨，别想着偷懒！以后沈家所有人不准上苗氏青哥儿家来，再让我看见一回，不管你家谁来找他们娘俩的麻烦，你先把村规的四十板子挨了再说！”

沈志高心中叫苦，可这会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答应下来。村里人倒是都高兴得不得了：到了冬日，家家户户都要做红薯粉条，和白菜、酸菜一起炖，滋味特别好！

这做粉条的第一步就是把红薯洗净了，磨出浆来。这可是个重活！村里有公用的大石磨，平日里磨个粮食、磨个红薯粉，都是挨家排队使用，村里出钱搭了房子圈了院子，就成了一个小小的作坊，磨完了浆子还能在院子里过滤、晾晒。

现在赵有当就是罚沈志高去作坊里给村里人推十天磨。

有人推磨那不比自家出力气要好？就是已经做过红薯粉条的人家都暗暗惋惜，筹划着要么今年再多做一些——这种便宜，没占到就是亏！嘴上也纷纷夸起了赵有当：“村长这事儿办的又公正又仁慈，你说沈志高和李寡妇那腌臜事儿，要真就让他混过去了，以后村里人不都有样学样？那咱村成啥了！”

“哎呀我最近都没脸去别的村串亲戚！丢人呀，一个村出了这样一个，全村人都跟着没脸！”

“你这算啥！俺家小子正要说亲，原本说了个下河村的哥儿，都说得好好的了，这事儿一出人家家里就不肯干了！觉得咱村风气不好，会亏待了人家的哥儿。你说这都是啥事！现在村长处罚了沈志高，我可要让媒婆赶紧传过去，咱村不是那样不明理的村！”

“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回去赶紧把红薯都洗洗干净，准备好了明天早早去作坊。大家都盯着点，要是那沈志高偷懒，只管来告诉我！”瞧见沈志高拉扯着犹自不服的沈老娘走远了，桂香婶子也扶了苗氏一把：“你家准备咋整？这肉是接着卖啊，还是先歇下明天再说？”

其他人就是有心买肉，可瞧着苗氏眼泪糊了满脸的狼狈模样，也体贴道：“赶紧回去歇着吧，明日再说！明日一早我们再来，这天儿肉放一晚上没事儿，说不定还能冻上呢！”

买家都这么说了，苗氏便点头应了，只是说到肉，忽然想起来什么，猛一拍大腿：“哎呀，我的雪菜扣肉还在灶上蒸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