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换成人类,现在已经是躺在ICU里浑身插满管子的临终病人了。
几个月以前它大脑里的瘤子已经压迫神经影响到了艾米的视力。
换句话说。
她是一只瞎猫。
刚刚艾米一直躺在摇篮里雕塑一下不动一下,医生们甚至都觉得艾米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了。
真是一个难以被科学解读的事情!
艾米的动作还可以解释为这只猫应该是靠着残存的嗅觉,闻出了主人的味道。
可是她为什么要舔眼泪而非奶棒?
猫咪确实是一种会哭的动物,然而那也只是泪腺被刺激后的应激反应。奶棒是食物,眼泪在猫咪的世界观里应该只是含盐的水分一样的东西。
没人知道为什么。
那只猫猫就这么轻轻舔着他的脸颊,舔掉了托尼的泪水。
“喵。”
艾米轻轻喵了一声。
“喵。”托尼也轻轻喵了一声。
他们两个像是做完了最后的道别。
艾米缩回了舌头,尾巴轻轻放在身边,再也不动了。
摄像镜头里。
医生最后抱走猫咪摇篮的动作很小心很轻柔,刚刚那一幕竟然有一种让人难以克制屏住呼吸的沉重而肃穆。
每一个看到这样场景的人,心中都像是压了一大块石头。
他们理应见惯了爱宠人士和动物之间的生离死别。
宠物医院的收费很贵,能到这里来的客户往往宠物对他们来说基本上就像是一名正式的家庭成员。
主人哭的像是自家亲生孩子去世的狗爸猫妈们,每月医生都能碰上一两个。
可刚刚的某一瞬间。
他们真的恍惚中误以为有一个人类般情感丰沛的灵魂附着在了猫猫摇篮里的折耳猫的躯体上。
那不是一只猫在告别他的主人,倒像是母亲在告别他的孩子。他们之间情感链接牢固的难以理解。
托尼就静悄悄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简·阿诺拉着他的儿子的手。
托尼不吵不闹,不哭不笑,失焦的眼神被抽离了某种神彩。
似乎和分离的不光是艾米,还有他灵魂的一部分。
顾为经关上了IPAD屏幕,缓缓的吐气,想要把胸腹之间的压抑感觉都从喉咙中吐出。
眼前的这则叫做“爱的仪式”的视频,比想象的宠物去世的过程,要更加沉重的多。
悲伤如实质的雾气一样弥漫在顾为经的四周。
对于顾为经来说,这种悲伤只是基于同理心共情而产生的很轻飘飘的难受感,可是在那个叫托尼的自闭症患者心中,这种雾气又在此后的二十余年里,凝固成为他心房四周与世间隔绝的帷幔。
心灵的防线比铁水铸成的壁垒更加难以逾越。
顾为经坐在画室的角落处。
他静静的思考着。
想要在这层壁垒上钻出一个足够让心理医生通行道路出来。那套插画的穿透力必须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才可以。
而顾为经不知道自己是否和适把以这幅照片为主体的插画,加入到他的备选插画集之中。
这种悲伤的情感传透力强度或许是够了。
但是难道再经历这样不愿回首的一幕,对托尼来说是一件好事情么?
顾为经有点把握不好其中的度。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咨询您的意见。面对无力承受的痛苦回忆——逃避是否是更明智的选择?”
纠结了一刻钟。
顾为经决定求助他心目中更有智慧的人。
他选中了这个视频,并连同他的绘画想法一起发给了树懒先生,征询对方的意见。
“我应该怎么画?”
良久,手机上多出了树懒先生发来的三句话。
“历史上最有名的心理学家之一卡尔·荣格说,逃避是一种人类本能的保护反应,回忆的痛苦会将人从里到外的摧毁,所以人们会想尽办法,用各种荒谬的理由,来避免面对自己的灵魂,这是我们的自我保护机制——这句话通常被心理医生用来安抚面对丧夫、丧父而陷入抑郁症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