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好你的支票,我要休息了。如果你想今天晚上住在这里的话,管家会带你去你的房间的。”
安娜朝一边的小铃铛按去,准备呼唤护工把自己推走。
“安娜表姐,我是认真的!”
奥勒有些生气了!
他明明是那么认真,如此深情的告白,他从来没有在安娜表姐外的任何一个人身上表达过。
要是奥勒在酒吧里凝视着某个姑娘的眼睛说出这样的情话。
这份情感投入程度,自忖都够他睡一个加强连的妹子了。
可是面对自己的表白,安娜却只把他当成了小孩子在表演舞台剧,这让奥勒非常的不满和懊恼。
他一把抓住安娜的手腕。
“奥勒·冯·克鲁格先生。你失态了。”
安娜慢慢地抬起头,凝视着身边的表弟。
伊莲娜小姐就算能站起来,也要比奥勒矮上一个头,手腕纤细柔弱无骨。
然而当这个只比他大两个月的女孩叫他的全名的时候。奥勒身上的肌肉还是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这一刻,
奥勒好像看到自己的教母的灵魂在表姐身上复苏,不必大喊大叫,而威仪自足。
而他则变成了那个在花园里罚站的小男孩。
“你知道嘛?其实今天在我接到那幅油画的时候,我就一直很生气。何必非要我把话说开,让彼此难堪呢?”
安娜的眼神中带着嘲弄:“向我求婚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这……”
“难道我说的有错么?”她轻轻的说。
每年自己的生日或者圣诞节,女孩都能收到来自奥勒的父亲克鲁格先生的礼物。
通常会是一只镀金钢笔,一枚礼服胸针,或者一套骨瓷茶具。
从来没有今年这么贵重。
克鲁格先生这样的搞金融的资深银行家不像浮夸的奥勒表弟,日常行事风格蛮节俭严肃的,甚至可以称的上吝啬。
对方送给自己家人的礼物也大概都是这些东西。
安娜的记忆中,
克鲁格先生甚至连书房的天鹅绒窗帘破洞了都不愿意修补。
这类银行金融家每次大手笔的投入都要看到回报,至少都要富有深意。
这次也不例外。
安娜在拧开铝制画桶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深意是什么。
一张十八世纪维瑞·勒布伦夫人关于特雷莎公主的油画——这简直是再巧妙不过的关于贵族制的兴衰、家族的荣誉与艺术家命运间的隐喻。
勒布伦夫人因为玛丽皇后的宠爱而成名,又因为波旁王朝的覆灭而流亡。
女画家勒布伦夫人后半生长期过着流亡生活。
她在欧洲战云密布的年代里被人误解为是君主政体的维护者,俄国因为她与波旁宫庭亲密的关系而奉她为上宾,成为了自圣彼得堡美术学院成立以来历史上第一位女性“荣誉教师”。
而画面肖像画的主人特雷莎公主则是这个隐喻的另外一部分。
特雷莎公主的母亲是安娜的老乡,拥有奥地利女公爵头衔的玛丽皇后,以浮华、对艺术的热爱和对社会的无知而闻名。
众所周知,
她死于自己丈夫所设计的断头台,而年仅十一岁特雷莎公主也因为长期的强暴和刑讯而终身失去了生育能力。
从历史学角度来看,
路易十六全家的结局当然并非多么无辜。但至少小女孩的人生命运像是上帝给她开了一次恶毒的玩笑。
当她出生的那刻,她的母亲曾把她抱在怀里,激动的痛哭:“你不是儿子,男孩属于国家,而你只属于我,你将应有尽有,平安喜乐。”
这个预言的有效期只有短短的十年。
在波旁王朝存在时,特雷莎是应有尽有平安喜乐的长公主,她有最好的私人老师教她礼仪与艺术。
当波旁王朝覆灭后,她所拥有的全部也瞬间被雨打风吹去,跟着沉没的巨轮一起跌入地狱的深渊。
“伊莲娜小姐。你应该要明白,家族才是你的一切,剩下的不过只是这支大树上缠绕的藤蔓而已。”
以安娜的聪慧,
她看到这张画的瞬间,简直能透过油画的表面,听见那位留着普鲁士八字胡的古板银行家嘲弄的声音。
甚至,
安娜根本都不觉得,奥勒提起卡拉舅舅的事情,是一次单纯的巧合。
卡拉舅舅想要从伊莲娜这个姓氏上骗钱的行为,应该倒未必是克鲁格先生的陷阱阴谋。
那个白痴简直主打的就是一个没脑子。
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干这种蠢事完全属于卡拉舅舅的一贯作风。
克鲁格先生只是适时的推波助澜了一把,然后又轻描淡写的像是个救世主一样将伊莲娜家族的声誉危机消弭于无形。
人家就是明摆着在告诉你。
伊莲娜小姐——你只是个单纯没脑子的小孩子,根本没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这么大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