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永先将面前的一贯钱塞进怀里,然后看向苏良。
“你……你是王安石派来的说客吧!”
“没用的!我的名声已经被他毁掉了,我现在只想要钱。你知道,钱对一個吃了上顿便没了下顿饭的人有多重要吗?只要有了钱,我才不在乎被骂上多少年?我已经成这副模样了,这都是拜他所赐!”
“开封府站在王安石那边又如何?我明日就去敲登闻鼓,我就去告御状,官家要不为我做主,我就日日在州桥下乞讨,并陈述他对我的迫害,直到他赔钱为止,我不信,他还能找人杀了我!”
“我已经在这里乞讨了,还会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吗?”
苏良摇了摇头。
“不,你在乎。你说自己不在乎,只是因为伱无力改变!”
“少年时,你曾拥有过被无数人追捧赞颂的时光,而今你虽从云端摔到了泥沼中,但你忘不了那种感觉,你应该还在幻想,幻想如果少年时的天赋没有被荒废,幻想自己苦学数载,会不会比王安石更优秀,甚至会不会像晏殊宴相公那般以神童入试,获得进士出身,然后青云直上,再次享受无数人倾慕的眼光……”
一个人内心幻想的。
永远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以及理想中的自己。
苏良一语,道尽方仲永心中所想。
方仲永有些慌乱。
“你别说了,别说了!”方仲永用被褥盖住脑袋,不愿承认。
即使是个废物,也绝对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废物,更何况他曾经辉煌过。
苏良继续提高了声音。
“钱财,根本不能使你从《伤仲永》的阴影中走出来,接下来,你做的一切事情,都会让天下人觉得,你是个小丑,是个败类,是个无用的废物!你恨的根本不是王安石,而是那个年轻时没有把握住机会,没有好好努力的自己……”
唰!
方仲永掀开被子,眼眶猩红。
不远处。
两名护卫瞬间警觉起来,他若对苏良动手,二人将会立即将其制服。
“不!不是!就是王安石害了我!不是他,我不会那么狼狈!我不会在天下人面前丢脸,是他害的,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方仲永情绪崩溃,号啕大哭。
苏良也有些伤感。
方仲永只是一个年轻时被父亲过度消费而荒废天赋的可怜人罢了。
方仲永放声痛哭着。
足足哭了半刻钟,有些疲累了,才渐渐停了下来。
苏良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还年轻,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莫让某些人利用了!”
“近日那两篇文章,你以为是在替你讨还公道吗?是在帮你毁了王安石吗?不是,是在制造百姓与士大夫官员之间的情绪对立,是在破坏全宋变法。你应该能感受到,变法是对百姓有利的,而你站在百姓的对立面,若被利用,而被冠上一个破坏全宋变法的罪名,这辈子,你才算真正毁了,何必呢?”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已经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我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苏良看向他。
“我可以帮你,帮你消除《伤仲永》带来的负面影响,让你重新开始生活。但前提是,你要将那个帮你撰写文章的人揭发出来!”
“真……真的能吗?你能比王安石还厉害?比开封府还厉害?”方仲永有些不太相信。
苏良一脸真诚地回答道:“我叫苏良,字景明。”
“你……你……就是苏……苏景明!”方仲永嘴角颤抖。
当下在民间。
苏景明的地位近乎中书省的相公,远远不是王安石能够与之相比的。
“相信我。现在,就随我去开封府。”苏良面色认真地说道。
“我……我……我……”方仲永依旧面带迟疑。
“其实,很好抉择。那人给你带来的不过是对王安石宣泄仇恨,而后获得一笔赔偿金罢了。而我能给你带来的,是走向新生,让你重新找回少年时期的自己,你想怎么活?”
“我……我跟你走!”
……
近子时。
方仲永跟着苏良来到了开封府。
包拯仍身在官衙,当即便开始问询起来。
很快。
方仲永便交待了所有的事情。
年前,在金溪老家。
他遇到了被罢黜的崇文院刻书局编撰施佑,施佑因被朝廷罢黜,也受同乡人鄙视。
二人同病相怜,便成了朋友。
而后,施佑便出了这样一套前往汴京勒索王安石的计策。
方仲永负责卖惨,施佑负责撰写小报文章。
方仲永想的是钱,是让王安石名声扫地。
施佑想的是搞倒变法派,让自己有机会再回仕途。
苏良对施佑有印象。
此人在第一波被罢黜的官员名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