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于仁和内阁的奏疏呈进以后,被万历皇帝留中了,几日后,宫中传出话来,召内阁大臣在西暖阁甑见。西暖阁是乾清宫的寝殿,外臣一般是不能进入的,但数月未闻召见了,哪还顾得上那些。唯恐皇帝变卦,大家忙不迭地赶紧整好衣冠,在内臣的引导下,坐上抬舆,穿过数重禁门,向乾清宫赶过去。
通禀之后,申时行三人进入门内,随即大礼参拜,万历让他们起来,看座。
坐下之后,三位阁臣望向万历,只见皇帝歪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两chuáng蚕丝被,面sè青黑、两颊深陷,果然是病重的样子。见大臣们打量自己,万历不禁苦笑道:“这次真不是诳你们,朕真的病重了。”
大学士们不禁想到,从万历八年以来,皇帝动辄称病逃避朝讲,这次果然被咒到了。但面上还要很忠厚的安慰道:“皇上春秋鼎盛,神气充盈,只要能加意调摄,自然就会勿药而愈,不必过虑。”
“朕去年因心肝二经之火,时常举发,致使头晕目眩,xiong膈胀满,最近调理稍好,又被这本肆意狂言的奏疏ji怒”万历指一指手边,1】、
机上摆着睢于仁的奏疏,缓缓道:“以致肝火复发,至今未愈”
“无知小臣狂戆轻率,不值得皇上介意动火。天下系于皇上圣体,应当万倍地珍护。”申时行柔声安慰道。
万历很受用这话,神态愈加委屈道:“那厮说朕酒sè财气,你们来为朕评一评。”
申时行等还未开口,万历光倾叶起来道:“他说朕好酒,哪个人不饮酒,李白*酒诗百篇,醉卧沙场君莫笑。怎么到了朕这儿,就是“晋武衔杯,糟丘成风,了?这不是咒我么这!”
“又说朕好sè,哪个年轻人不好sè?何况朕子息稀薄,膝下只有一子,正要努力耕耘,为国家多填几个皇子保险呢。就连海瑞都在七十岁上纳妾,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么?怎么到了朕这儿,就成好sè了!”
对睢于仁指斥他贪财、尚气,朱翊钧也连称诬枉,他ji动的辩解道:“朕身为天子,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财富,皆是朕的,朕派出矿监税使的目的,不是搜刮富户,朕要是贪财,直接抄了他们的家不就完了!又说朕尚气,人有三戒:少时戒sè,中年戒斗,老年戒得。为何要戒斗,是因为人皆有气。难道朝中一空,是朕一个人斗气的责任么?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也得想想自己的责任!”
“你们把朕说的话,一字不差的传出去,让朝野也评一评,看看朕是不是被冤枉的!”
大家算是明白了,原来皇帝叫咱们来,是为了把心里的委屈倒出来。不过这种要求也太不靠谱了吧,传出去会成为笑谈的。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寝宫里,只有万历一人的声音,他越说越ji动,到最后面sè苍白,呼吸也不匀,额头上渗出斗大的汗珠。
“要不要叫太医”申时行不无担忧道。
“不用”万历哆哆嗦嗦伸出手,客用给他点给香烟递过去。
接过来深深吸几口,皇帝又有了力气,看看申时行道:“朕说了这么多,你们咋一声不吭呢?”
“这是无知小臣,凭借道听途说的话,轻率渎奏。”申时行只好回一句。
“他还是要沽名钓誉”万历又补了一句。
“他既是要沽名,皇上如果从重处治他,正好成全了他,反而有损皇上圣德,只有宽容大度,不予理睬,方显得皇上圣德旺盛。”申时行轻声劝解道。
王家屏也道:“元辅说的对,重处那个狂徒,不仅损了皇上的圣德,而是损了皇上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