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冯保!这道旨意,肯定就是出自冯保!对于先帝驾崩至今,这十几天发生的事情,京官们自然耳熟能详,更不用说这两日,为了弹劾冯保,言官们大发揭帖,上下串联,早将冯保的恶行公诸于众了……其中不就是有矫诏这条么?认定了这一切是那个死太监所为,百官顿时无比愤怒,无比恐惧一一堂堂内阁首辅、首席顾命,第一大臣,功勋卓著、廉洁奉公、不党不群、忠勉无双的高阁老,在没有犯任何错误的情况下,竟然被一个太监用中旨罢龘免!这是何等的筐人听闻,何等的荒谬绝伦?!当年臭名昭著的王振和刘谨也不敢干的事情。如果让他得逞的话,那么满朝诸公,还有哪一个不是他能随意罢龘免的呢?
难道比刘谨时期还要黑暗的时代,就要降临了么?似乎是一定的,要知道,当年武宗登极时,好歹已经十五岁了,而今上才州州十岁,这五年的差距,很有可能就是冯保比刘谨多作恶的五年。在场的衮衮诸公,有几个能熬得住?一和强烈的厌恶和抗拒情绪,急速的在百官心中发酵、膨胀,让所有人呼吸变粗,心跳加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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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沈默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力量,背负着‘缩头乌龟’的指责,一直苦苦等待的裂变时刻啊!
为这一刻,他等了足足十年!但,已经比他预想的要早了……
兵法上讲天时地利人和,要想成大事,也一样离不开着三样,要想开创一个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要求就更苛刻了。至少要有千年一遇的绝佳契机,各种有利条件样样皆备,而各种不利因素,则要正处在最弱的时期。如此才有可能,让历史这辆有强大的惯性列车,稍稍改变一下它的轨迹。
‘君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口号,足足喊了千年。然而皇权,以及其衍生出的宦官,对臣权的肆意欺凌,其实一刻也没有停止。自然的,臣权与皇权的斗争,也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自本朝永乐后,在大臣的挤压下,皇帝渐渐离开朝堂,不再讨问具体政务,而只握有最后的否决权,与大臣的斗争也交给了宦官。之后百余年,总体是一个臣权上升,君权下降的过程,直到嘉靖初年达到最高峰。
嘉靖之前的历任皇帝,从仁字、宣宗、英宗到宪宗、仁宗,都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承认了自己的角色。但历史从来不是一条直线的,而是呈螺旋前进,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对于皇帝来说也一样,所以出现了嘉靖这样强势的君王,自然和日益嚣张的臣权发生了激烈的对抗。结果还是天然立于不败之地的皇帝,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把翘尾巴的臣权打趴在地。从此开始了几十年的独龘裁时期:
然而在统治后期,嘉靖皇帝沉迷丹道,无心治国;而且因为他对宦官同样毫不留情,所以文官的地位再次抬头。但关键是他的儿子,隆庆皇帝登极后,这位缺乏治国热情,却又十分有自知之明的皇帝,索性采取垂拱而治,把国家的权柄交给了自己的师父们。
也就是从这时起,炭炭可危的国家渐渐开始振作,从各种危机的泥淖中走了出来。近近六年时间,边境晏然、国库充盈,百姓终知生民之乐……这一切,都让人们坚信,圣天子垂拱而治,才是最适合大明的。而在思想激进的江南一带,已经公然开始讨论,虚君实相的可能性……
最直观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高拱的《陈五事疏》,那分明就是限制臣权的政治纲领。高拱可不是穿越来的,他出身书香门第,自幼接受传统教育,然后入朝为官三十年,可以说是世受皇恩。但这样一份纲领,就出自这位当朝宰相之手,高拱不可能突发奇想,当然是具有可行性,也一定是得人心的。
当然,不会得到皇宫中那对母子的心。
但这正是第二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主少臣疑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皇帝才十岁,懂什么治国?’这句话可不仅仅是高拱一个人在说,而是所有人的想法。而大明的太后,又皆都出身卑微,缺乏足够的格局和政治头脑,无法像宋朝的太后那样,为儿子撑起一片天,因此皇权暗弱已成定局。大臣们本来就对先帝谈不上尊敬,现在面对孤儿寡母,敬畏二字更是无从谈起:所以皇权的力量,正处在它的最低潮然期。
臣权的波峰,和君权的低谷,在这一刻出现了交点。一旦错过,就是错过,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