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吉之所以默许高拱罢黜一部分人,是因为他感到了来自皇帝的巨大压力,只能抛出一些不重要、或者不一心的角sè来,平息皇帝的怒火。
然而他这一举动,落在朝中官员眼中,却难免被解读成,在高拱的强大压力下,赵阁老已经罩不住了……
赵贞吉原本以为,官员们能理解自己的战略xing撤退,却忘了官场情分就是个‘易涨易退山溪水’。官场中人也不乏‘随风摆动墙头草”一欸政局发生重大变故,往往就是此类人物更换脸谱、改变腔调之时。他们总是力求依附新的得势者,为此不惜带头噬咬落败者,哪怕本来使他们的靠山和恩主,企图借此表现以乞宠于新的权势。
所以赵贞吉原先寸步不退时,那些人还可能游移不定,不知该往那边下注,可一旦他显lu败相,哪怕不是真的败了,那些人也会迫不及待的改换mén庭,成为对方的得力手下。
一时间,原本在科道几乎没有助力的高拱,竟也有了一批言官投靠,其中又以陆树德、宋之韩、程文、涂孟桂四个为最,被称为‘四大金刚’。有道是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有了这四大金刚的帮助,高拱对言官的考察,自然更是得心应手。秋风扫落叶一般,只要没有老赵庇护的,一个不留。谁要是替被罢免的人说话就弹劾谁,瞄准一个、打一个,简直是一场政坛大屠杀……
见局势彻底一边倒,高拱知道,总攻的时候到了。便派出了自己的mén生、新任吏科都给事中韩楫。韩科长可不是那些叛变过来的杂牌,他是高拱的嫡系,现在得以成为六科之首,也全赖恩师提携,哪有不涌泉相报的道理?他要于阵中直取对方主帅首级!
虽然赵贞吉为官清廉、也没有什么过失,但对于以告状为业的给事中来说,罪名什么的从来不是问题。韩楫便弹劾赵贞吉在考察中营si,是个无能而又专横的庸碌辅臣。恳请皇帝速速将他罢斥,以清政本、明法典!
见自己又犯了太老实的错误,被对方狠狠耍了。赵贞吉是满腔悲愤,立即上疏自辩,振振有词道:‘皇上啊,您听这姓韩的不是胡说八道么?人要是无能,就不可能专横。要是专横,又怎么可能是庸臣的特长?微臣不才,哪有资格兼具他说的两样?”先指出韩楫的错误,赵贞吉便开始叫屈道:‘臣自掌院务,仅以考察一事,与拱相左;其他坏luàn选法,纵肆作jiān,昭然耳目者,臣噤口不能一言,有负任使,臣真庸臣也。若拱者,斯可谓横也已。臣放归之后,幸仍还拱内阁,毋令久专大权,广树众党。’
大意是说,自从皇上要我和高拱团结以来,对于他那些违法luàn纪、作jiān犯科的事迹,纵使已经昭然天下,微臣也噤口不语,所以说微臣是庸臣,我也无法反驳。然而这次,我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因为高拱本来就是内阁近臣,参预中枢机密,同时在外又掌握人事大权,这权力也太大了。皇上委任微臣管监察系统,不正是要我节制他的权力么?’
‘但自考察以来,高拱歪曲皇上的本意,放纵大恶之人,昭然在人耳目。如果我还不出来说话,那可就真是庸臣了。人要像高拱这样,才谈得上专横。他姓韩的小子不就是想罢免我吗?行,但是请皇上在放归我之后,先收了这高拱在吏部的权力,千万不要给他这么大的权,省得让他到处结纳狐群狗党!’
好啊,要跟我最后决战了吗?高拱见状也立即上疏做了答辩,辨疏内容倒很平常,无非是说,韩楫参劾赵阁老,是他的个人行为,绝非受微臣指使,而且我也没有放纵大恶云云……最后,他以一种愤懑的语气道:‘既然赵阁老这么看不惯我,那就请皇上将我罢免以谢赵阁老吧!’
这是在将皇帝的军了——不是我走,就是他走!两只老虎,不可再处于一笼!
若是换个勤快点的君王,可能会分别去做工作了:‘都是股肱大臣,手心手背都是rou,看朕的面子还是和为贵吧……’若是换了嘉靖那样的暴君,肯定两这两头牛有多远死多远,还敢威胁皇帝,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然而隆庆是个懒人,对于没什么感情的臣子,既然已经劝过了,就不会再留。
很快,诏书下来了,其中没提赵贞吉有什么错,只是对高拱道:‘你忠诚辅佐,办事公正,是我的左右手,怎么能引咎辞职呢?好好干吧,辞职绝对不予批准!’
皇帝只挽留了高拱,却对自己不置一词。赵贞吉臊得脸都没地儿搁了……
那些等待消息的官员,也终于确定了,谁是最终的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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