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去早朝?”徐渭一呲牙,对店伙计道:“上一壶老白干。”
酒菜摆好,徐渭给沈默斟上,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便和他有滋有味的小酌起来。
几杯酒下肚,小二又端上热腾腾辣子鸡、野参鸡汤,还有最拿手的‘培养正气”其实就是汽锅鸡……揭汽锅盖之后,只见汤清如水,而鸡香扑鼻。徐渭舀一碗给沈默道:“他家用的鸡都是武定肥鸡。鸡瘦则肉柴,肥则无味。独武定鸡极肥而有味,每次吃都不会失望。”
沈默尝一口,果然鲜嫩无比,便闷头吃起来,连用了三大碗,果然感觉通体舒泰,气也顺了很多。端起酒杯敬了徐渭一个道:“多谢啊……”
“什么话……”老白干比较烈,几盅酒下肚,徐渭面带红晕,眯着眼笑道:“咱们谁跟谁,来……喝酒。”
两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八两一壶的老白干见了底,这酒劲儿大,沈默已经微醺了,他捏着酒杯,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难啊……”
“官道难,难于上青天。”徐渭更是醉了,摇头晃脑道:“整天和那些个老妖怪打交道,是不是觉着特别累?”
“是啊,各个老谋深算、深藏不露。”沈默大点其头道:“冷不丁来一下,就让你一番心血都泡了汤。”那些经过嘉靖帝锻炼出来的老变态,何止隆庆招架不了,就连他也深感无力……
“相较而言,还是嘉靖朝好混些。”徐渭感慨道:“至少不用操心站队的问题,只要抱紧皇帝的大腿,则可以左右逢源,一切有惊无险。”顿一顿道:“现在这个隆庆皇帝,不像是能镇得住场面的主,大臣们又太强,谁也不可能服谁。要我说,群臣乱战的时代到来了,合纵连横,弱肉强食,每个人都要拿出全部的精气神,来应付这场前所未有的残酷斗争……战火烧到每个人,胜者可独领风骚,负者只能黯然返乡,不可能再像嘉靖朝那样便宜占尽了。”
沈默听出来,徐渭这是在告诫自己,不由神色郑重道:“不错,我还是嘉靖朝的老思维,这次才吃了大亏。”
见他听进去了,徐渭很开心,愈发张扬起来道:“潮生啊……”
这得多少年没人叫这个小名了,沈默不禁愣一下道:“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徐渭笑起来道:“和你家老爷子喝几次酒,你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好吧……”沈默郁闷道:“爱叫就叫吧……”
“潮生啊……”徐渭又叫一声道:“你得答应啊。”
“哎……”沈默无奈道:“什么事儿……”
“我问你个事儿,”徐渭望着他道:“你和张居正有奸情吗?”
沈默正含着一口酒看着徐渭呢,闻言全喷到他脸上了,赶忙奉上口布,哭笑不得道:“说正经的呢,你为何又调笑于我?”
徐渭浑不在意的擦擦脸,慢吞吞道:“那不然,你明知他几次三番暗中算计,却为何一直对他心慈手软呢?”
这句话算是说中了他的心事,沈默闻言愣了很久,是啊,为什么呢?难道是受前世的影响,潜意识里,总觉着此人将是未来改革的领导者,所以一直会担心,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影响到那一伟大的改革吧。
但现在作为改革家的张居正峥嵘未露,作为政客的张居正却已频频下手,显然憋着劲儿要超越自己呢。
“不管你怎么想。”徐渭沉声道:“但请记住,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心慈手软,尚且没有赢得战争时,却还要心慈手软,结果只能完蛋。”
是啊,以张居正的实力,自己全力相搏也不一定能取胜,何况自废武功乎?
可一想要和未来战,沈默又感觉一阵憋闷道:“国家这么大,要做的事这么多,难道非要你死我活,齐心协力,把事情办好,难道不好吗?”
“好啊,”徐渭想不到沈默竟存着这种幻想,不由哂笑道:“你只要写个保证,说自己永远不会当内阁首辅,我保证你立刻会成为他们争抢的香饽饽,张居正会马上到你家致歉,再也不会算计你了。”
“唉……”沈默把头深深埋到双手间,叹息道:“明知是个角斗场,为何人人趋之若鹜?”
“内阁乃密勿机要之地,本就易生嫌隙,”徐渭又执一壶酒,给沈默斟上道:“况且首辅与次辅、群辅之间的地位权力相差悬殊,更易引起排挤,和取代之心……这是设计者的险恶用心,就是想让内阁里战火不断,当皇帝的便可从容居中,不管想驱逐谁,都会得到一派的支持,则永远不会担心,威福被臣下夺了去。”
沈默深以为然道:“不错,这确实是根源。”
“所以要么不永侧身内阁,要么就拿出浑身解数,”徐渭举起酒杯道:“就算你想改变这种倾轧的怪圈,先当上首辅再说”
沈默犹豫一下,还是与他碰一下杯道:“承你吉言……”
“你不觉着,咱们可比以前生分多了。”徐渭见沈默到现在,还没有把事情说出来的想法,心下有些不快,装作喝醉了的,话锋一转道:“知道你是看我拖家带口了,怕出什么事情牵累我,可我要是只为了自己的小家,在绍兴多好,我回北京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