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把黄锦搞糊涂了,小声问道:“他还回来干什么?”
“朱载圳气量狭小,这辈子没当上皇帝,又被朕赶到湖广去,心里
肯定怨念如海,一定会回来吓朕的。”嘉靖煞有介事道。
徐阶和黄锦这下明白了,皇帝这是又魔怔了……自从嘉靖服用了王金那伙人进献的丹药,就不时情绪躁动,胡言乱语,还会出现很多幻觉,情绪更是近乎狂悖。两人饱受病皇帝的折磨,现今都弄得有些疲沓了,却不敢不管他,不然他会一直疯下去,谁知会搞出什么事儿来?
黄锦只好哄孩子似的劝道:“皇上放心,奴婢这就去找王真人、还有陶神仙,请他们画驱鬼的灵荇,贴在殿门外,什么鬼都不敢进来。
“管用吗?”嘉靖紧紧抓着他的胖手,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问道”
长指甲刺得黄锦生痛,却还得挤出笑容道:“当然管用了,您不是常说,他们都是神仙中人吗?”
“什么狗屁神仙……”嘉靖表情怪诞地嘟囔一句道:“欺世大盗也说不定。”但他的面上的惊恐终于斯斯退去,但额上身上汗涔涔的,脸色一时白得像纸一样,一时又发灰,煞是吓人。
见皇帝软软无力的躺在躺椅上,仅穿着绸道袍的身体不自禁的颤抖着,穿厚袄还觉着冷的徐阶,心中一阵阵抽痛。他知道嘉靖之所以冷热不分,皆因服用了妖道进献的大燥丹药所致,内里火气汹汹,时刻都像有火在烧一样,才会感觉燥热难耐,这个宫里人、甚至全天下人都知道,唯独皇帝本人,仍旧执迷不悟。
一国帝君被方士愚弄若斯,他这个当首辅的,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啊,徐阶越想越沉重,几乎要掉下泪来。
这时嘉靖支撑着想坐起来,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黄锦上前想扶,文被皇帝喝止。但嘉靖自个使了半天劲儿,都没有挪动半分,最后只能赌气道:“仙丹……”
“皇上请三思……”徐阶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还是请太医
看看再说吧。”
黄锦登时没了主意,也不知该去拿仙丹,还是请太医了。
“朕没有病,为什么要看太医?”嘉靖近乎嘶吼道:“你想让庸
医害死朕吗?”
黄钤赶紧去檀木盒中,取了颗金灿灿的丹药,小跑过来送到嘉靖面
前。
嘉靖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吃力的张张嘴,黄锦将邵金丹送进皇帝口中,又端水送服。
嘉靖费力的就着水,吞下了丹药,便挣扎着想坐起来。黄锦赶紧把皇帝的上身扶起来,用两个靠枕夹住,再把他两条腿盘好,摆出个打坐的姿势来。嘉靖便开始运气,神奇的事情出现了一一也就是盏茶功夫,他就不喘粗气了,脸上的汗全都收了,双眼也见了精神。但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殷红,让徐阶和黄锦非但没有松口气,心中的忧虑还更重了。
“徐阶……”嘉靖又恢复他那种飘皂馈定的神仙之音。“臣在。”徐阶赶紧起身,心情沉重的答道。“你刮-才说朕病了?”嘉靖的目光无比复杂,根本无法读懂。
徐阶纵然柔媚,但毕竟与严嵩不同,在这种关乎国体的大事上,还是不会一味趋利避害的,他俯身跪在地上,声音低却坚决道:“人吃五谷杂粮,就是神仙也难免生病,如今皇上龙体微恙,微臣恳请皇上,允许御医前来诊断,如果他们看不出什么,就全国寻访名医,这天下总有回春妙手,可以让皇上恢复健康!”
望着老首辅坚定的目光,嘉靖眼中的怒气渐渐没了,他闭上眼睛,身子靠回躺椅上,缓缓道:“朕没有病,还是把真相告诉你吧,省得以后瞎猜。”说着睁开眼,端详着自己枯瘦的手指道:“过了年,朕就是六十周岁了。对我们修道的人来说,六十年一个甲子,便可周而复始,知道了吗?今年这是朕的大关卡,挺过去了,就又有六十年,这个靠不得别人,只能靠自己,懂了吗?”
对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徐阶无法表示赞同,但他知道皇帝的性子,一旦跟你轻声细语还不识相的话,下一刻,就是雷霆万钧了。所以只能沉默以对。
“唉……”嘉靖失望的摇摇头道:“神仙中事,你们凡夫俗子不明白的。”说着话锋一转,淡淡道:“景王的丧事,就交给裕王吧,让他看着操持,不必请示朕。”
徐阶点点头,恭声道:“臣明白了。”又问道:“百官停朝几日?需要百姓同哀吗?”这个是裕王无法决定的,徐阶给先弄明白了,省得到时候裕王爷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