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你可别这么的说。”沈默笑道:“你跟皇上混的,我可当不起。”
“皇上是我老大,你就是老二……”两人说笑着走到桥边,黄锦颠颠的过给沈默掀起轿帘,道:“您去哪?”
“回府。”沈默揉揉太阳道:“这段时间泡在市舶司了,把府里的正事都荒废了。”
“是啊,”黄锦附和的骂道:“这帮西夷太难缠了,浪费大人的宝贵时间。”便自告奋勇道:“大人您回去吧,市舶司那里我盯着,管保出不了什么事儿。”
沈默回到府衙,先去后院和夫人说了会儿话,待回到签押房,刚把挨在椅子上,还没打开文件看呢,便挺铁柱在门外道:“大人,黄公公来了。”沈默不禁吃惊道:哪个黄公公?“便见黄锦那张挂满汗珠的大脸,出现在门口,人还没进来,就听他叫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沈默皱眉道。
“那批波斯货出问题了!”黄锦领着两个商人进来,道:“他们验货的时候发现地毯被水泡了!”
沈默一下子直起腰,沉声问道:“从头到来!”
“哦……那个……”黄锦挠挠腮帮子道:“还是你两说吧。”
两个商人便自我介绍,他们是福建闵商,在平准拍卖行拍卖得波斯地毯一千张,香料五百斤,今日在码头交割。便听其中一人道:“起先我们也没发现异常,但后来有一包地毯的包装破了,翻在地上,结果我们看到了盐渍。”黄锦在一边补充道:“地毯让我给运来了。”
“拿进来1”沈默沉声道:“但马上改了主意:”还是我出去吧。“便起身出门到了外面,果然看到一卷厚厚的波斯地毯。
”放开!”一个商人下了令,那卷地毯便被滚放在地上,底朝上。
“大人您看。”商人指着上面明显发白的一圈道:“太阳底下还能看见小盐粒呢。”沈默蹲下,伸出手指,在上面划了几下,用舌头尝一尝,果真苦涩发咸,确实是海水的味道。
结果黄锦递上的漱口水,沈默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检查过别的地毯吗?”
“检查过。”两个商人异口同声道。
“别的也这样吗?”“大都看不出来,也摸不出异样来。”商人的前半句让沈默沉下的心,稍稍升上一些,但下半句一出,他的心又直接坠落重毁谷底……只听他们两道:“可是有咸味……”沈默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泥塑一般,直到黄锦再也等不下去,在他耳边轻声道:“大人,您没事吧……”
沈默缓缓摇头,撑着有些发麻的大腿慢慢起身,拒绝了惶急的搀扶,有些蹒跚的走回签押房,坐在大案后,将身子缩在椅子里,陷入了沉思之中……
显然,自己被波斯奸商给耍了……这年代漂洋过海的全是木船,千里迢迢,横跨几个大洋,难免会遇到狂风暴雨、巨浪大涌,很有可能就船底进水,浸泡了货物。巴拉雅德这批货,估计就是在这种情况,但奸商不愿意受巨额损失,定将船停在某处,雇人将受潮的地毯晒干整理,刷去盐渍,然后再进港,而仅凭肉眼和触摸,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事态万分严重!一旦无可挽回,自己定然逃不了那个“官g勾jie,卖假坑人”的恶名,如次以来,什么试图前程,便全毁了……大明朝的管,最讲究的便是仁义二字,哪怕你一肚子男盗女g,也非得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贴在脸上!自己为什么要分给黄。唐二人各五万两呢?不就是怕人家说他唯利是图,就连同僚都要算计?
这批货分销全国,就会在上千个大户家里,若出了什么问题,可就是一下子得罪上千官绅啊!一想到这,沈默不寒而栗,豁然起身道:“将没交割的波斯货封存!放狼烟,把巴拉雅给我栏住!”因为吴淞江那让人诟病的河道又窄又浅,没在那装上海船,加之巴拉雅的摁胃口太大,飞飞把自己的远洋船队装满,所以古来的小船队的往返三趟。夜以继日也得三天四趟才能搬完。
所以虽然大前天就已经放行,巴拉雅却今天一早才跟着最后一批货运输船离开苏州城,估计连松江都没到呢。这天可怜见的,又一次验证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哲理,若是吴淞江不那么窄浅,估计巴拉雅的船队,已经到了浙江了现在,那样就追之莫及,他非得上吊自杀不可。
三尺闻命,放了信鸽,那就是他们训练出来,直飞上海城的,那里有市舶司的办事处,将会把他的命令转给那里的护航舰队……这个目前最快捷的通讯方式,对外都称为狼烟。
沈默则匆匆赶到码头仓库,将一包地毯取出来,反面朝上铺了一地,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又发现了一张有盐渍的地毯,但尝一尝每一张……结果都很咸。
这验证了沈默的推断,显然地毯上的盐渍都被处理过,只是地毯太多,难免百密一疏,有疏忽的地方这才被发现了。但他可笑不起来,文那几个跪在抖的“砖家”道:“这样的地毯有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