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刚走到巷口,听见薛木石这话,就知道他们之间没法继续谈下去了。
果然,薛嘉月见薛木石这时候了还在为涂妙一说话,就彻底发火了:“是,和她无关,退婚的事与她无关,薛家受辱和她无关,你被赶来太乙也和她无关,人家是高高在上、天赋卓越的阴阳家圣女,哪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你被学院那些人嘲笑谩骂真是活该!我再替你说一句话我就”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从今以后在学院我们各过各的,你别仗着我表哥的身份就想约束我!”
薛嘉月退后几步,余光却发现站在巷口不远处的虞岁,脸色不由变了变,略带自嘲地笑道:“我天赋是不好,勉勉强强,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你才能来到太乙的,太乙是个连平术之人也能变作九流术士的神奇地方,也是一个能让人认清自己实力的残忍地方。”
小姑娘心中似乎有满腔怨气,说到最后连声音都在颤抖,抬手抹了把眼泪转身跑走,混入人群之中。
虞岁没有拦她,只动了动眼珠,看看跑走的薛嘉月,又看看站在原地没动的薛木石,慢悠悠道:
“你让我一起来,好像起了反作用。”
不仅没能劝说薛嘉月,还让她想起平术之人变作九流术士,对方还成了鬼道圣者徒弟的事,更加意难平。
薛木石蹙眉,来太乙不过数月,表妹怎么就变得如此偏执了。
“她气上心头,口不择言,我替她向你道歉。”薛木石道。
虞岁摇摇头,倒是没在意薛嘉月刚才说的。
“那两名医家弟子被我赶走了,我拜托了月珍姐姐多关注她,等会回了学院月珍姐姐就会去找她,至少能让她心绪暂时平静下来。”
虞岁边说边往里走了两步,她倒是能理解薛木石在薛嘉月提起涂妙一的时候,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毕竟他的情况特殊,就连父母都无法坦白的秘密,只有涂妙一能理解他。
薛木石的性格也不是个善于开解和安慰的,就算那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也很难。
不善言辞表达自己的人,表达善意与关心都很难被理解。
虞岁又补了句:“我会让南宫家的人送她回去的。”
薛木石皱着眉头在苦恼:“我该如何,去把那两个人杀了吗?”
虞岁:“”
看着傻乎乎的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却很直接。
“杀了他们俩,还会有别的人来,这个组织若是”
虞岁说到一半,忽然皱起眉头。
薛木石察觉到虞岁的神情变化,看着她不解道:“怎么了?”
虞岁没说话,侧过身子朝远处太乙学院的方向望去。
她已经不怎么放光核盯着梅良玉了,今儿因为要离开学院,便在走时放了颗五行光核留在梅良玉身边。
却没想到会看见他离开学院的一幕。
秦崇学也是等了好些天才等到这个机会。
他来太乙当天将一部分人撤回青阳后,便开始着手针对梅良玉一事。
今晚的主力除了秦崇学三名十三境大师外,还有不少其他九流术士。
他们埋伏在东风海附近,就算兽骨船那边失误,或者梅良玉侥幸逃离,无论从哪个方向离开,都有人堵住他的去路。
五行光核在雾海受到影响,无法紧跟监控之人,秦崇学等人一出入雾海,虞岁留在他们身边的五行光核就会跟丢。
所以秦崇学抓到燕小川一事她才没能提前知晓。
虞岁看见梅良玉并非独自去救人,紧锁的眉头这才松开些。师兄知道给壬癸发传文帮忙,却不知道发传文给自己说一声。
她知道壬癸是谁,也知道壬癸并非做什么都靠听风尺,破解和改造听风尺更像是他闲暇时的爱好。
因为壬癸破解听风尺,没有像虞岁一样对人进行多方监控,对听风尺的改造,也不涉及地图坐标等敏感的事,而是靠听风尺实现远程和人下棋玩乐。
收集各家的图碑、阵法,输入听风尺内后,再约梅良玉进行辨别真假咒文的游戏等等。
壬癸传递消息,靠的是农家手段。
夏夜里的飞蚊,屋檐下藏匿的黑蝉,角落的蜘蛛,木柱边角的不知名小虫农家对虫兽一类的掌握,深不可测。
对听风尺了解越深的人,越不会靠听风尺去传递重要的消息。
薛木石见虞岁突然沉默不语,没敢轻易打扰,只是敏锐察觉她此刻有些不悦,却不知道是什么惹她心烦。
好一会后,虞岁才开口道:“青阳来的人绑了燕小川威胁我师兄,他虽然带了人去,却不知道还有人埋伏在东风海,我过去看看,薛嘉月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就往外走。
薛木石追上去:“你一个人?”
虞岁:“你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薛木石问,有点不放心,“你打得过吗?”
虞岁直接答道:“别的人也就算了,这帮人若是真的能杀了我师兄,我不能接受。”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热闹的街市中。
又是逆着人流行走,薛木石这次小心避让,追问道:“这帮人有什么不同?”
“我有一个嫡亲阿姐,她是玄魁的掌权者。”虞岁头也没回,却字句清晰,随着夜风往薛木石耳里灌去,“现在她叫人来要杀我师兄。”
薛木石只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几个快步来到虞岁身前,和她并步走着。
“你家不是只有三个哥哥吗?”他还在努力回忆青阳南宫家的消息。
虞岁:“现在你知道了,我还有一个姐姐。”
薛木石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她除了异火,家族争斗带来的威胁也不少。
“你不会就这样去吧?”薛木石说,“很容易被认出来的。”
虞岁这才停下脚步,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他,“那你说要怎么做?”
一刻钟后,外城过口牌坊下,走过两个身披黑风衣的年轻人。
两人都戴着风衣兜帽,遮住了容貌,就算站在正面也只能瞥见一抹黑色,连一寸肤色都难以窥见。
薛木石走了好几家杂货店才买到这两件黑风袍。
他正压低声音跟虞岁解释:“刚才老板也说了,这黑风袍融入了道家的风符,除非自己解下,否则不会被外力打乱,无论高矮胖瘦都会重塑身形,隐蔽性很强,所以才这么贵。”
虞岁扒拉自己宽大的衣袖,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是钱的问题,是丑。”
穿上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像个会动的纯黑鬼影子。
薛木石:“丑不是问题,能遮住就行。”
虞岁瞥了他一眼。
薛木石认真道:“玄魁比我们更见不得人,你信不信埋伏在东风海那边的人也跟我们一样,人手一件黑风袍?”
虞岁似笑非笑道:“你对这种事还挺有经验,以前在太渊没少穿过这衣服吧。”
“我是迫不得已。”薛木石脸色有几分尴尬,没有多说,转而问道,“既然知道他们是玄魁的人,我们就不能通知御兰司带人过去吗?”
“太乙的御兰司听太乙圣者的。”虞岁说,“圣者也是玄魁的人,叫了他们有什么用?”
和御兰司说东风海有玄魁头目在,欧如双反而会让御兰司过去直接把东风海围了,让其他人都没法进去。
御兰司办事还光明正大,无人敢拦。
“那怎么办?”薛木石开始担心,“听你说来的人是十三境大师,还不止一个,梅良玉能行吗?”
虞岁抬头朝东风海的方向看去:“师兄也知道实力差距,他的目的是先救人。”
薛木石跟着她一起朝东风海走去:“那玄魁的人要怎么处理?”
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想想有些不甘心。
因为薛嘉月的事,让薛木石对玄魁有些不耐。
玄魁这事,不能寄希望于圣者。
邹纤之前与李丘文的对话,让虞岁知道,圣者们对彼此之间的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心里清楚,却不一定会出手。
就连乌怀薇,也不是非要拆穿对方弄个你死我活的态度。
卫惜真虽然较真想重查兰毒的事,可看样子也没有人要主动帮他,乌怀薇也是在看卫惜真自己捣鼓,似乎是觉得卫惜真并不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学院弟子涉及兰毒的也不少,还有一部分已经被玄魁控制的弟子,这些人非富即贵,他们为了不暴露兰毒的事,必定会全力保护玄魁。
“这事圣者也难办,但又只能靠圣者才能与之博弈。”虞岁给薛木石解释玄魁的情况,“太乙二十四位圣者可以分为水舟、兰毒、浮屠塔和中立四派,兰毒一派已知欧如双和万桂月两名圣者,还不确定是否有其他人。
他们似乎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但又默契的不去出手管制,只要没有彻底暴露,把秘密摊开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就会一直当作不知道。”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知道欧如双和万桂月是玄魁的人也没有用,直接公布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是要给出证据吗?”薛木石顺着她的话思考,“卫仁之前不是在外城找到了继续从玄魁那里拿货的兰尸?可以证明上次的外城扫荡有漏网之鱼。”
“人已经死了。”虞岁说,“在卫仁被抓的当天。”
薛木石蹙眉道:“让他们在诱惑其他弟子使用兰毒的时候被圣者发现?”
虞岁说:“到时候出事的只会是动手的弟子,他们不敢、也不会有机会暴露更多的消息。”
欧如双和万桂月,不会给他们暴露自己的机会。
薛木石犹豫地看了眼虞岁:“那你是怎么”
虞岁低头压了压帽檐:“我得知消息的手段也不光彩,所以不能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