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太乙那会,这个世界对他的陌生感,梅良玉至今难忘。
孩子之间不懂事的谈论和语言针对,即使后来有人懂事后主动跟他道歉,梅良玉也没法忘记自己曾孤零零走在人群后边的感觉。
情绪这种东西,一旦产生了,就很难忘记。
可那些记忆碎片却告诉他,你根本不必遭受这些。
你曾过得很好。
不该是人们频繁议论的野孩子,你有爹娘的。
你的爹娘也曾拼命保护过你。
那凭什么我要变成现在这样呢?
又为什么非要我忘记他们?
每个人来太乙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完成的目标。
钟离山来太乙要找到破解修罗眼的办法。
苍殊来太乙是为了治好石月珍的眼睛。
年秋雁来太乙是不想打仗。
刑春来太乙是不想当家中继承人勾心斗角。
连顾乾都想偷偷摸摸地在太乙找东西。
梅良玉却不知道自己来太乙做什么,他不抗拒修炼,但也不是必须要成为最强的九流术士,可如果自己什么也不想做,没点目标,又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他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修炼是其中一件事。
可除了修炼,总该还有别的事才对。
但是他忘记了。
虞岁曾想借师兄来亲近常艮圣者,却不知道如今常艮圣者温柔对待梅良玉的态度,也是他当年花心思耍心机才得来的。
有人天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人的偏爱。
可惜他和虞岁都不是。
梅良玉一想到若是去寻找记忆,可能会和师尊敌对,他心底就有几分不安。
出现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十分罕见。
尤其是他能感觉到师尊对自己越来越纵容,不再像是头两年的冷淡和疏离,这个不知道多少岁的小老头已真正地接纳了他,将他看作是疼爱的小辈。
若是放弃恢复记忆。
梅良玉就要在太乙活一辈子。
直到死。
他想起当年在五行水场,高天昊奄奄一息地靠在水场中的圆柱下,露天水场中倒映着天上银河,他们隔着一道银河的距离。
披头散发的老者咳着血,看他的目光带着点点柔和笑意,哑着声音道:“你总有天会离开太乙回去的。”
回哪?
他除了鬼道圣堂,还能回哪。
夜风猛烈,又或是他发丝太过柔顺,束发的绳子随之滑落,让梅良玉刚束好没一会的长发又散开了。
虞岁看见师兄站在海边,视线漫无目的,长发又被吹散,墨发丝丝缕缕被风吹着贴在他脖颈和脸颊起起落落。
莫名透着点孤独的意思。
这样的梅良玉,虞岁还是第一次见。
他白净俊朗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倚着巨石的姿态放松,披着长发时气息意外的温柔,虽然视线漫无目的,却不知是想到什么,平日冷淡又傲慢的眉眼逐渐沉静,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像是让自己变得透明,就快要消失在这个世界。
光核让虞岁仿佛就站在梅良玉身旁,近距离感受到他扩散的无声情绪,浓重的孤独感将他整个吞没。
虞岁愣愣地瞧着。
她以为师兄朋友那么多,又有强大的师尊做后盾,怎么看都跟孤独搭不上边。
@发丝划过脸颊时,梅良玉才感觉有一瞬的凉意,使他回神。
回神的瞬间他便收起所有思绪和气息,听风尺嗡嗡作响,梅良玉摸出来点开,看见刑春在说今晚要吃的饭菜,又问要不要给他带点过来。
梅良玉回:“等你带过来都半夜了。"
刑春:“吃宵夜吧。”
梅良玉:“不吃。”
刑春又问:“今天斋堂有冰镇酸梅汤,你真不要?”
梅良玉:“不要。”
刑春忙了一会后回来,继续跟他聊道:“要不我跟小山去把顾乾打一顿也过来机关岛陪你?”
梅良玉看得无语,慢吞吞地点着填字格:“你俩到时候就不是来机关岛,而是去禁闭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