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合虞岁的心意,反正她晚上也睡不着。
李金霜也没有意见。
三人各自分开,约定晚上亥时再来。
正午,机关岛。
相比学院,这边气候更为炽热,地面滚烫的无法赤脚行走,在古楼里忙碌的术士们各个满头大汗,彼此拿着工具在自己负责的机关节上敲敲打打。
因为古楼里的机关术需要高温炼制,所以不能使用道家和鬼道家的符咒驱逐热意。
梅良玉在古楼第一层,场地十分宽阔,好几节云车飞龙的身躯停在地面,他身边一堆稀奇古怪的零件。
文阳轴和文阳岫两兄弟也在,这会正拿着图纸,一边看一边给自己扇风,这点风也聊胜于无,彼此感叹道:“这事真不是人做的,我宁愿去修龙梯。”
文阳岫叹道:“学院舍馆的龙梯怎么还不坏?”
@两人不由朝后边对着云车飞龙敲敲打打的梅良玉看去:男人赤着上身,来了才一天左右,原本偏白的肤色就在高温之下变得有些暗沉。
之前受的伤还包着白布的药布,却能看见他腰背和小腹都有不少陈年旧疤,充满凶意的印记。
随着梅良玉维修的动作,整个肩背都蒙上湿润的汗意,他将散开的木架拼接在一起,按压或者拔出使力时,鼓起的小臂线条充满爆发力,包着药布的手指依旧灵活地将一些细小的零件夹在指间,再放进需要它们的孔洞中。
拼接好一个完整的机关节接头后,梅良玉又开始在木架上赐字赠符,赋予它们运转的力量。
文阳岫望着梅良玉说:“难怪舍馆的龙梯还不坏,原来是罪魁祸首还没回去。”
文阳轴拿着图纸过去,朝梅良玉扇了扇,说:“你回去后可一定要记得再把龙梯弄坏,然后叫我们俩去修啊。”
梅良玉专心手头的事,平日有几分懒散的眉眼都收敛,专注而认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理这两兄弟的调侃,手下动作沉稳而冷静,将每一处都处理的完美无缺。
“我还是想不通上次的龙梯是怎么坏的。”文阳岫也朝梅良玉走来,“你平日有乘坐龙梯那么频繁吗?”
文阳轴跳到一节云车飞龙顶上蹲着,笑道:“带他师妹啊。”
见梅良玉的药布下渗出血色,文阳岫摇摇头,给他倒了杯水:“你啊,都长这么大了,就听你师尊的,在学院好好修行,别去外城跟他们打架,看看,落得一身伤都不能好好修养,还要来这鬼地方攒分。”
“你这次伤得不轻啊。”文阳轴打量道。
梅良玉在给机关木架赐字,覆着五行之气的手指点在平滑的木面,头也没抬道:“四打一。”
文阳轴听笑了:“不讲武德。”
文阳岫却哈哈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也这样,人多打不过吧,还不跑,就杵那里跟人硬抗,要不是我来救你,你这脑子多少要被敲碎两下。”
梅良玉轻扯嘴角:“现在又不是打不过。”
“他那会几岁来着?”文阳岫抬头问兄长。
“十三岁还是十四岁。”文阳轴摸着下巴回忆道,“就这么高点,又瘦,弱不禁风地,一推就倒,看起来就好欺负,脾气还不好,要么不说话,要么一点就炸哈哈哈!”
随着兄长的话,文阳岫也想起来了,跟着兄长一起笑道:“对对,他从小就倒霉,站那里什么都不做,也有人看不顺眼来找茬,偏偏那时候打不过吧,被揍了还会哭哈哈哈!”
文阳轴大惊:“哭过吗?!”
“哭过!”文阳岫记忆清晰起来,肯定道,“就是我救他那次,我说你在这别走,我去找我哥来帮你报仇,然后我带你过来,你打架去了没看到,我看见他躺地上抓着袖子一边擦眼泪一边爬起来哈哈哈!”
梅良玉:“”
他瞥了眼越说越好笑的两兄弟,忍了。
这话题一开,两兄弟就止不住,开始感叹梅良玉从前与现在的对比。
梅良玉刚来太乙那会,什么都不记得,家住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来太乙做什么,一问三不知。
可在九流术上,他却又什么都会一点。
作为常艮圣者的徒弟,待遇总是有几分特殊,常艮圣者也很护着这徒弟,因为机关术的天赋,梅良玉和岛上的机关世家都有来往。
他混在孩子堆里,因为能力出众,抢了他人的风头,再加上又是外人,不是机关世家的孩子,私下里总是会被其他孩子议论,谩骂。
但那会梅良玉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孩子相处,能做到的就是少说话,多做事。
谁知道事做的越多越好,其他孩子就越讨厌他,最后打作一团。
小时候打不过,长大后,想打他的孩子们也不敢轻易招惹了。
见文阳家两兄弟笑得开心,梅良玉只是懒懒地瞥了眼,没打断他俩,勾着机关木架转了圈,确认没问题后装进云车飞龙里,又开始制作下一个机关节头。
等那两人笑够后,梅良玉已经放下手里的活,挨着机关零件们坐下,端着文阳岫之前倒给他的水喝。
文阳轴的听风尺嗡嗡作响,被叫去别的地方检查,便从云车飞龙上跳下来,跟梅良玉招招手告别。
文阳岫走前问他:“你这些年想起点什么了吗?”
梅良玉伸着长腿搭在另一根小板凳上,碰杯喝着水,因这问话,轻轻歪了下头,似在思考,随后目光看回文阳岫:“没有。”
“慢慢来。”文阳岫笑道,“你肯定会想起来的,小时候哭的次数不会少。”@说完在梅良玉动手之前直接御风术跑走。
梅良玉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有瞬间的无语,小孩子谁不会哭?
他扬首将茶水喝完,也不解渴,不解热,整个人都像是在冒烟,身体肌肤能感觉到湿润之意,闷着仿佛透不过气。
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凉水,垂眸时不经意地看见水中模糊的倒影。
汗水顺着他的肌肤滑落,黏腻腻的感觉和热意让人心生烦躁,梅良玉保持冷静,让自己不断去思考,无论是在想什么,只要没有让大脑放空,或者陷入无事可做的地步,就能勉强压制他想要毁掉一切的愤怒。
那些愤怒积深太多太久,完全没有随着他记忆的缺失而消亡,反而随着记忆的缺失和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发猛烈。
所以他不能停止思考和战斗。
哪怕去想今天该吃什么,明天该吃什么,今天的肉是怎么切的,明天的饭菜会不会比今天好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思考着也能挨过一瞬,又延缓了一刻的毁灭。
师尊告诉他,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愤怒,不受情绪的挑拨和影响,从而做出导致自己后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