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下意识脱口而出,“不用不用,我自己拿。”
跟陈清清刚才一样的话。
陆辞怔了一下,因为这样的语气不像平时总是平静的她。
而后他眼里的笑意弯得更深了些,“怎么,你也舍不得放手?”
她没有立即否认的这一秒,陆辞这样笑着,又道:“你也是小孩子吗?”
“……”
她的脸有点热。
有种,说不上来是被说中,还是不好意思的发热。
但陆辞的话没有嘲讽的意思,他个子比她高很多,少年结实劲瘦的身体比她高大,她跟在他的身后,从身量上来看,好像跟陈清清没什么区别。
一直抱着娃娃不撒手,满怀都是娃娃的动作,好像跟陈清清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她真的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娃娃。
属于她的娃娃。
她只有一个玩具,是六七岁时寄住在表姐家的某一次,表姐在睡懒觉,所以她被叫起来打扫舅舅和舅妈家里的卫生。
床底下的垃圾扫不出来,她那时候营养不良,身体瘦小,舅妈让她爬进去拿出来。
她在肮脏的黑暗里抓住了它的耳朵,抱着它从床底钻出来。
光线亮起来时才看清,自己抓出来的是一个破旧娃娃,灰头土脸,蒙了好几年的灰尘,脏得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旁边的舅妈用手扇着她带出来的灰尘,有些被灰尘呛到,连碰都不愿意碰,让她把这个娃娃丢进垃圾桶里扔掉。
可是她一个玩具都没有,而年幼时尚未死心的渴望,让她仍然对这些象征着爱和在意的东西抱有期待。
她没有把娃娃扔掉,趁着舅妈睡午觉,把它从楼下的垃圾桶捡出来,用塑料袋装起来,放进书包里一起带回了家。
灰尘拧成泥垢,她一遍一遍地洗干净,晾干。
那就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可以被称为,是属于她的玩具。
身边的同龄小孩,哪怕是家里经济条件拮据,也会因着父母的爱或多或少得到丁点小玩意儿。
便宜的也好,廉价的也好,或者是父母自己拿废旧物品改造做成玩具,哪怕只能给这点力所能及的爱,也会因着对孩子的爱,给一点童年的补偿。
而她没有。
她像这个被扔进垃圾桶的破旧娃娃,在黑暗肮脏里被遗忘,然后被丢弃。
她爬进肮脏的床底,抓住它在黑暗中的耳朵,从此在黑暗以外,和它成为相依为命的慰藉。
她是这样长大。
从什么都还不懂的年幼,稚气却难过的渴望,到失望,再到懂事、沉默,不再试图去争取不会存在的爱。
她是这样长大。
所以,没有娃娃,没有新裙子,没有寄托着期许的文具,没有父母的期望。
什么都没有,也因此变得不再想得到。
而此时电玩城里音乐震天响,四处都是闪烁的灯,一排排童话堡垒般的玻璃橱窗,她在里面像闯入爱丽丝仙境的兔子,在里面被撞得晕头转向。
忘了要清醒,要平静。
忘了这是梦境。
忘了自己不属于童话故事,只是个偶然的闯入者。
可是这场梦里,爱丽丝会捉住兔子,乌鸦会像写字台。
喜欢就是喜欢。
在这里,音乐欢快的鼓点代替了心跳,让人短暂地忘记自己要用平静来掩饰的窘迫,像童话故事里的每一个角色一样,相信这里的奇遇就是平常的每一天。
“要这只兔子还是这只猫?”
陆辞站在抓娃娃机面前,转头问她。
她趴着的脑袋几乎已经快要贴在玻璃橱窗上,眼巴巴地望着里面可爱的毛茸茸的娃娃,像陈清清一样兴高采烈地等待着漂亮的娃娃一定会拥进怀中。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陆辞也不催她,就这么垂眼耐心地等。
见陆辞已经去投币,她立即在两个都很喜欢的娃娃中忍痛选了其一,“兔子!”
然后心跳怦怦地望着橱窗里的机械爪,看着它抓向自己想要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