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妩稍一猜测,就知来人身份。
王靖北终究还是回来了。
“妾见过王大相公。”崔妩行了一礼。
昏暗火光中的女子宛若阶下青莲,王靖北眼中划过一丝惊艳,隐隐猜出了她的身份,“崔二娘子,久仰大名。”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他从何久仰,崔妩已经猜出来了。
“妾只是深宅妇人,当不得大相公此言。”
“你来这儿做什么?”
敢自作主张来这个地方,他瞧这小娘子就不是一般人。
“家中到底不想闹到公堂,便嘱妾敢来探探嫂嫂口风,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崔妩出门用的就是这个借口,谢府的人数来数去,还是她来劝王氏更合适,但她心知这件事做主的不是王氏,而是眼前这个人。
“是吗?”王靖北说得异常玩味。
与他无甚好说,崔妩举步上了石阶。
石阶快走完时,王靖北突然开口:“你可认识徐度香?”
“认识,那是一位画师,杭州时家慈曾请到他家中绘园林山水。”崔妩答得不卑不亢。
她所站的石阶矮他两阶,悍勇的武将身形更是如山一般,喷洒的气息犹如罡风,巨大的阴影之下,她娇小柔软,王靖北觉得自己轻轻一捏,她就能死于非命。
感觉到他的不善,崔妩未见半分支绌,只是静静站着,等他说话。
王靖北微微歪着头,他不说话时,就连帐下那些久战沙场的老将都会害怕。
可崔妩连睫毛也没有一丝颤动,能用无动于衷来形容。
好像不管眼前站着的是杀人如麻的武将、御极的天子,还是寻常百姓,她的神情都不会变化。
这样的人似乎是看透了这世间所谓的尊卑、强弱,不在意,更压不垮她的冷静。
一个小娘子,是真有胆色,还是不知者无畏?
王靖北抱臂:“钟娘子问你时,你怎答不认识?”是把人处置干净了?
“当时若是说认识,怕是平白要被她攀诬上,折了清白。”
“原来如此,是钟娘子冲动些,那不是她的本意,崔娘子莫怪。”
崔妩不受他这阴阳怪气的赔礼,道:“若无别事,妾身先告退了。”
可王靖北并未放过她:“在西北时,那位画师说自己苦苦找了你五年,崔二娘子倒是无情,嫁了人,只说他是个画师,连旧相识都不敢认吗?”
“未必找的是我,大抵是旁的什么人,大相公要是有心,也可以帮他找一找。”
崔妩问过徐度香,他找她时从未说过闺名,毕竟男子与女子不同,闺名多只有家中亲近之人知晓,拿名字去问没什么用。
王靖北会知道找的人是她,只能是徐度香透露了她的籍贯出身。
王靖北定定看她一阵儿,突然笑了,“北地有一种草,胡人取名勃罗。”
崔妩垂下眼帘,这人叽叽歪歪的,废话怎么这么多。
“看似无害,实则有毒带刺,吞下去会把喉咙扎穿,跟你很像是不是?”
他踩下石阶,和崔妩站在一块儿,
“不,该说你比勃罗强,不止戈壁,到哪儿都能活,不过崔二娘子小心,怕是早晚要被人连根拔起来。”
“妾谢大相公提点。”
崔妩再行了一礼,径直朝外走去。
—
案子查了几日,季梁府终于要开审了。
一大清早,草叶还挂着露水,崔妩在马车里打起了哈欠。
谢宥不能陪着同来,叮嘱了她一夜,今日早起还在说,她从不知道这人能这么啰唆。
季梁府衙门外头已经聚满了人。
这是整个季梁城难得的热闹,没事干的人一早就来占位置,听完了才好拿去当谈资,得人请一碗水酒,在脚店瓦肆里把故事绘声绘色地传出去。
衙差横起木杖,费力将看热闹的人挡在大门之外,远远看去,公堂那头只有零星几句话传出来,这个距离,勉强分清男女而已,旁的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