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于英泽陵园中的先辈已为尘世淌尽了最后一滴热血,朕怎能因畏怯福祸权势,任由众生继续忍辱负重、跪伏于地?”
少年负手而立,他仰头凝望着石碑上的每一位英灵。
宋从心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这个笑起来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与谢秀衣一般无二的少年,躯壳中却仿佛燃烧着与宣白凤相似的火焰:“你为天子,亦为此阶之巅。当你垂垂老矣,力不从心之时,你如何确保自己初心恒久不变?”
“阁下,朕不能给予你保证。世间强盛如五毂,亦会一朝风流云散,化为尘土。”少年微微一哂,“但当百姓明白自己生来便应当站着而非跪着,当他们明白君王本应由族群抉择。那在更遥远的未来中,手持屠龙刀的百姓是否还会再畏惧垂垂老矣的恶龙呢?”
少年天子明白,愚民政策是巩固政权的最好方式,因为民智始开便意味着弑君之刃被递交到了百姓们的手中,人人皆可屠龙。
但天承帝接受了。
“薪火相传,吾亦永生。”少年回首,“阁下,这个答复,您可中意?”
宋从心认真思忖了一番,顿觉惆怅。天承帝说得没错,眼下神州内忧外患,大厦将倾,正是重新洗牌搭建地基的好时候;而天承帝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宣白凤为他留下了充沛的兵力与民望,谢秀衣这个操弄人心的谋士则给他留下了许多忠心耿耿的文臣武将;大势之上,白玉京建立,民智始开,再过十年,平民百姓的教育水平便能与传承百年的世家弟子一较高下,兴国哪里还有看乡绅贵族脸色的必要?
“不愧是白凤的后人。”宋从心从粟米珠中取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轻轻一托,木盒便飞往少年的方向,“却是一身谢军师的风骨。”
明君之志,狂士风骨。
“如此,便依你所言。愿你承先辈之遗志,拓后世之先河,开万疆之太平吧。”
宋从心话音刚落,英泽陵园中忽而便刮起了一阵狂风。天承帝宣平沙下意识地抬手挡风,然而飓风过后,陵园中便不见他人形影,仅余他一人驻足。
若不是他的身前还悬浮着一个长条形的檀木锦盒,宣平沙恐怕会疑心自己先前所见都不过是一场幻梦。
宣平沙伸手接住了锦盒,看着锦盒上属于定疆军的刻印,他一时间竟愣怔在原地。
打开锦盒的瞬间,匣中似有金红色的流光溢散,随即,一面赤红如血、灿若骄阳的军旗便呈现在他的面前。锦盒的盒盖上烙印着一行鎏金小字,那字迹,对宣平沙而言着实再熟悉不过了。
看着那面军旗与刻字,宣平沙似有所感,抬头看向了远方并肩而立的两樽青铜像。须臾,少年抿了抿唇,却是微微湿润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