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从心自个儿心虚,却不知道四位师弟师妹沉默地看着手中的茶盏,只觉得喉咙艰涩得吐字都难。即便是最桀骜不驯的应如是,此时也没有辜负拂雪师姐的好意。他们端起茶杯润了润喉舌,强自压下舌根隐隐泛起的苦意后,这才能勉强开口说话。
应如是生性桀骜,不喜欢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也不喜欢除了善良便一无是处的榆木脑子。他觉得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说什么要“兼济天下”的人既愚蠢又可笑。但就是这样一个将“自私自利”视作寻常的人,在面对眼前之人时也说不出一句刻薄恶毒的话。
拂雪师姐在幽州之乱中殒命过一次,这在内门中已经不是秘密了。
她那满头白发并非是因为道心破损,而是因为神魂被过高的神性侵蚀、却又因祝余死而复生后残留下来的“神相”。
这就是为何她的发色并未呈现出衰竭时特有的灰白,反而是与重溟城主化龙时蜕变的银发极其相似的缘由。自从在佐世长老的口中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之后,诸多内门弟子并没有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反而心弦越发紧绷,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窒息。
只要是当年参与了九婴之乱的弟子,就没有人不知道拂雪师姐身上背负的寒咒与异象是从哪来的。
他们的首席当年为了保护他们与一城百姓,险些被大山带走。而多年之后,她在同样的地方重蹈覆辙,直面了一场险些令她形神俱灭的劫难。
她担负着深入骨髓的寒咒,顶着这副异化的天人之相,却是轻描淡写地将那些惨痛的过往归咎于“不如意之事”。甚至比起自己的遭遇,她更在意自己这两年来的闭关缺席让他们“辛苦”了。
应如是不喜欢蠢货与伪君子,但对于眼前这个明月为心的圣人,他还能苛责什么?
宋从心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以至于气氛突然间变得更加压抑了。实在搞不懂同门内心所想的宋从心在短暂的茫然后,决定用工作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她已经将这些年来同门发送给她的所有简讯都查阅过了,其中需要她处理的重点事项都已经标注出来备案留底。出关前,宋从心便已经做足了功课,所以一桩桩一件件地将事情核对规划后重新分发下去,整个过程都十分顺利,清晰又有条理。
“出关后,我打算在拜访师尊和诸位长老之后离山一趟。”最重要的事情都分布下去后,宋从心突然开口说道。
“师姐是有什么要事吗?”纳兰清辞忍不住问道,她对拂雪师姐离山之事充斥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意,因为拂雪师姐离宗基本都没有遇上什么顺心事。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拂雪师姐归宗时不是风尘仆仆便是伤痛一身,就仿佛尘世从来都不曾温柔地对待过眼前之人。
“也不是什么大事。”宋从心翻了翻书桌上的案宗,用毛笔沾了沾研好的墨,“只是当初我答应老饕,他若顺利拜入内门,我便给他安排厨子。闭关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言必行,行必果,我总该以身作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