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朦的夜色之中,白衣少女清丽而光洁的面孔已被他的手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琥珀色的眸子,此刻仍睁得圆圆的,正难以置信似地朝着他望过来。
掌心那柔软而略带湿润的触感经由小臂、大臂抵达全身,李勖怔住,霎那之间,只觉这陌生的接触一下子就变得灼热而滚烫,他立刻将手收了回去,黑暗掩盖了脸色的涨红。
韶音也有些发懵。
王微之也曾这样捂过她的嘴,每每在她得理不饶人又喋喋不休的时刻,他斗嘴失败,便会冷不丁地出手,嘴上嫌弃地说着“阿纨,你可真吵”,末了还要恶劣地使劲捏她的脸蛋。
每当这个时候,韶音是一定会恶狠狠地咬他一口的。
他左手拇指上那月牙型的疤痕就是她咬出来的,从那以后他再捏她的脸时就会小心谨慎许多,一面准确地避开她的牙齿,一面挤眉弄眼地取笑说,“你属狗的么,怎么动不动就要咬人?”
他大概是真的厌恶她,所以才总是这样逗弄她,一点都不在乎她是不是生气。
那么李勖呢?
这个刚刚认识没几日的陌生男子,她名义上的丈夫,方才也用他那双宽厚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她还没嚷够呢,还有一肚子的牢骚没有发泄出来,就统统被他堵在了喉咙里。
可是韶音却不想咬他,也不想与他继续吵嚷或是斗嘴。
他身上那股强烈而陌生的气息,莫名地令她感到有些畏惧,还有一点羞赧。
“所以”,韶音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更理直气壮些,“你的意思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么?”
“是。”
他回答得诚恳且言简意赅,一点也不像王微之那般聒噪,凉凉闲闲又透着慵懒的嗓音里总憋着一股坏劲儿。
韶音使劲晃了晃脑袋,将那讨人厌的王九郎从脑海中驱赶出去,“那……我要你像向我保证,无论我做了什么,无论你有多生气,你都不许与我动手,也不许对我大吼大叫。”
她说话时将小巧的下颏担在了屏风顶上,看起来像一只正在期待着什么的小狗,李勖忽然很想揉揉她的脑袋,看看她这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最后却只笑着摇摇头,“你觉得我会与你动手,与你大吼大叫?”
韶音立刻就想说,前几日你不就是么?可是话到嘴边,忽然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要往屋里走,是自己紧张得将金蛇信握到了手里,还说要和他拼了。
想到此处,韶音不禁有些尴尬,小声为自己辩解道:“你长得就是一副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的模样,我看见你就害怕。”
“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李勖的声音里透出笑意,“现在呢,现在还怕么?”
韶音眨了眨眼睛,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你若是答应我,我就不会再怕了。”
“好,我答应你。”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他便一口应了。
韶音正惊诧于他的爽快,便听他又轻声道:“你放心,即便你不说,我也绝不会那样。”
李勖说完后便发现屏风上的小姑娘沉默了,明月移树影,她的大眼睛为阴影遮盖,他便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半晌之后,只听她用一种近似无赖的口吻问他,“那我换一个条件可以吗?”
李勖忍不住轻笑,“可以。”
韶音也被他的笑声感染,唇角不觉莞尔,一时间心情都雀跃了起来,竟然隐隐地有些期待往后的时日了。
“先睡吧”,韶音说着重新躺了回去,“我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提什么条件好,你得容我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翌日晨起,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浴桶之事,韶音大方地将新浴桶让给了李勖,自己用回了原先那只小巧的檀木桶。早饭时,李勖委婉地提出削减餐食种类的想法,韶音也没生气,只教厨下保留几样自己爱吃的,余下就不必日日都上了。
如此几日,二人一直相安无事,转眼到了韶音与赵化吉的约定之日。
赵化吉指望着早点再睹表嫂芳容,以解相思之苦,因此便提前了半个时辰来到醉香楼中,不料韶音却是比他到的还早,他哼着小调推门而入时,她已经在窗边榻上与四娘对坐饮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