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李勖和谢候这一对郎舅双双出了门,韶音板着的俏脸立刻垮塌下来,噘起嘴巴冲着窗外气愤地嚷了句:“貌忠实奸!”
这个评价的对象自然是刚刚用过她洗澡水的李勖,阿筠闻言垂下眼眸,上前为她递上一盏刚泡好的香茗,委婉地劝慰道:“郎主毕竟是个男子,不似我们女子这般细心,恐怕是平日里不拘小节惯了,一时也没有多想。也是怪我和阿雀懒惰,小娘子出浴后没有及时将那澡汤倒了,这才闹出这么一桩误会来的。”
再说,既然已经同床共枕过了,又是郎主用小娘子的洗澡水,而不是小娘子捡郎主用过的洗澡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自然,这话阿筠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当着韶音的面说出来。
“什么误会?”韶音哼了一声,“他分明是故意的!”
一想到他脱得赤条条地躺在那只散发着香气的檀木浴桶之中,浸泡着那一汪刚刚泡过自己的香汤,那汤里怕是还残留着自己身上的味道……韶音情不自禁地抖了个哆嗦,赶紧喝了一口茶水舒缓,之后吩咐阿雀道:
“再去给我寻一只浴桶来,这只我不要了!”
阿雀应诺而去,带着人去后罩房那堆得小山般的陪嫁之物中翻找,一会儿功夫,还真的找出一只镶宝石的鸳首橡木浴桶来,倒是比之前那个还宽敞许多。
韶音眼见着新的浴桶被抬入净房,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可是瞧着明亮的日光照进庭中,合欢花树招来许多嗡鸣的蜂蝶,心里却又跟长了草一般,毛茸茸地发痒。
今日天气甚好,那些毛茸茸的小马驹……也不知摸上去是什么手感,能不能骑,他说“甚是可爱”,到底是有多可爱?
“小娘子”,阿筠忽然出声唤她,“您莫要再摸奴婢的手了,奴婢的手粗糙得紧。”
韶音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阿筠惊讶的神情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当即兴致勃勃道:“走,咱们一块儿去西院看看!”
西院没有使唤的仆人,自然也没有人通报,是以一大家子人忽然看见眉开眼笑的韶音携着两位花容月貌的侍女翩然而至时,集体惊了一惊,那一瞬间,好像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荆氏方才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赵氏,埋怨她削的丝瓜皮太厚了,才瞥见韶音一眼,那个“厚”的尾音顿时吞了进去,埋怨声戛然而止;赵氏顺着婆母的目光望过去,手里的菜刀咣啷一声掉到了地上;李四娘正在用一只大铜盆清洗圆滚滚的红枣,冷不丁地见到阿嫂从天而降,手下的力道一时失去了分寸,一颗枣子噗地从虎口跳出,滚落到地上,咕噜噜地到了韶音脚边。
就连一直专心致志啃饴糖的豹儿也瞪圆了那一对鼓鼓的豹子眼,口水混着饴糖在空气里拉出一道长长的亮丝。
非是众人反应夸张,实在是韶音昨日的表现给他们留下了过分深刻的印象。
这厢赵阿萱刚刚承认,头上那只步摇和手里一对儿明月珰俱都是兄长和叔父征战沙场所获之物,那边厢这位九天仙女顿时就变了脸,直接化身成了玉面罗刹。
她当时本是意态闲适地跽坐于榻上,眉开眼笑,明艳照人,宛如一枝临水之花,格外赏心悦目。忽然之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就见她已经站在了阿萱面前。
那姿态居高临下,那眼神冰冷如刀,开口一如金玉相叩,脆生生地提神醒脑。出口的话也言简意赅,没有半分的矫揉造作。
“不要脸!”
阿萱当时就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又恢复成那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对方却又砸过来一句分量十足的恶言,“你也配!”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令赵阿萱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全都憋在了肚子里,脸涨得发紫。
还是荆姨母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拿出一副长辈的威严,抱紧了怀里一对龙凤胎,厉声斥道:“新妇怎可这般无理,仔细吓到了我的外孙!”
谁知韶音听了这话又是冷笑一声,一双俊目厌恶地瞥了那对龙凤胎一眼,扔下一句掷地有声的俗语:“哼!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强盗生的小强盗罢了。”
说罢拂衣而去,那步伐好似凌波微步,又快又神,留下呆若木鸡的李家众人和气得七窍生烟的荆姨母一家,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