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校场占地几十顷,可容上千名士兵同时演练。这里原是江边一片无主的草甸,李勖升为建武将军后,拿出全部饷银和赏钱,号令手下兵勇将此处修建成了演武场,此后便日日操练,除正、朔日和年节休整以外,风雨不误。
此刻烈日高照,演武场上无遮无挡,兵勇们身披铠甲,手持长矛厚盾,于炙烤之下奋力对搏,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谢迎一眼望去,但见黑压压的兵勇分成了甲乙丙丁四部,除了丁部以外,其余三部皆纪律严明、操练有序,其中尤以甲部最为出色,士兵个个神情坚毅,招式到位,有以一当十之勇。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谢迎笑着看向李勖,“甲部应该就是存之的亲兵了?”
李勖颔首,“不错,这边请。”
谢迎、谢往、谢候三人随着他绕到演武场西侧,没有了黑压压几千名士兵的遮挡,视线顿时开阔。只见茵草之上竟有百十来轻装骑兵,个个骑着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手持打磨得锃亮的长矛,正在烈日下奋蹄趋驰。
谢候顿时双眼放光,“还有骑兵!”
谢迎也是惊讶,原以为将这些京口兵痞操练起来已经不易,没想到他竟然还组织了一队骑兵,虽然只有百十来个,可若是指挥得力,一只百名的轻骑队伍足可抵步兵千人,实在不可小觑。
胡部盛产良马,胡兵因此极擅骑射,匈奴、鲜卑、羯、羌、氐等部纵横中原如入无人之境,靠的正是这些呼哨而来、扬尘而去的铁蹄。江左却正相反,战马难得,骑兵比战马更稀罕百倍,能组织训练骑兵的将领几乎屈指可数。
李勖小小四品建武将军,竟能组织起几千名纪律严整的水陆兵和一只骁勇的骑兵,这在整个北府恐怕也是首屈一指。
谢迎望着江畔猎猎而动的“李”字牙旗,不由对这位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妹婿升起一股敬意,“存之远见卓识,令人佩服。”
谢往却是一哂,为堂兄泼了一盆冷水,“我虽是一介文士,却也明白一个常理:江左多水,多高山密林,便是你再好的骑兵,恐怕也难在这样的地带施展开来。李将军此举,只能说其心可嘉,于实用上么,怕是要令人失望了。”
“谁说江左之兵就一定得在江左施展?”谢候立即反驳,“堂兄怎知我大晋的健儿没有打过江北、驱逐胡虏的一日?”
“打过江去?”谢往嗤笑一声,瞥了眼李勖,摇头道:“何氏悍勇,当年率十万大军依旧铩羽而归;祖父何等睿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只能拒胡马于淝水。珠玉在前,今人又有几人能相匹?逢春莫要再作儿童戏语了!”
谢候不服气,还想要反驳,一时却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因此憋得红头胀脸。却见李勖神色淡然,微笑道:“高溪有所不知,胡人驱驰平原靠的是重骑,我这只却是轻骑兵,最适合在高山密林中行进。”
谢往摇摇头,语气闲闲道:“轻骑又如何,百十来人而已,成不得什么气候。”
李勖一听这话,便知这位著作郎于行军打仗之事上一窍不通,完全不懂兵行诡道、出其不意的道理,因就一笑置之,不欲与他多费口舌。
上半场操练结束已近午时,谢家三位已定于午饭后返回建康。李勖返回家中,准备携韶音一道为兄弟送行。
进入后院,门口的婢子却禀告说韶音还没回来。
李勖便调转脚步往西院而去,哪知刚走到月亮门上,迎面便被人撞了个满怀。来人身量纤纤,明丽光昳,正是他的新婚之妻。却是不知为何行步匆匆,直晃得头上步摇如飞、叮当乱响,抬起脸来却又满面怒气,眸中隐有泪光闪动。
李勖剑眉皱起,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不待韶音回答,西面忽然传来一声温婉的“表兄”,抬眸看去,原来是阿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