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卖酒达人刘老三

刘肥叹气:“阿弟,你少招惹阿母,免得又挨训。”

刘盈正色:“是阿母不慈,我没有招惹阿母!”

刘肥道:“不,阿母没有不慈,是你招惹阿母。”

刘盈松开刘肥,叉腰道:“刘肥!你站在哪边!”

刘肥举起双手:“我站在你这边……不是要去寻阿父吗?去迟了,说不准阿父就不在酒肆了。”

刘盈勉强放过刘肥:“他说了今日事不多,下午就肯定在酒肆。”

如刘盈所说,只要公务空闲,没有额外的事,刘邦早上完成亭长的日常治安巡逻后,下午必定混迹酒肆。

他一般去两家酒肆,一家是姓王的老妇人开的,一家是姓武的老妇人开的。虽两家酒肆的老板不同姓,但其实是亲戚,对账都是一起对。

刘盈先去王媪的酒肆门口看了一眼,见酒肆客人不多,没进门寻找就直接离开。

等到了武媪门口,他见武媪不大的酒肆已经坐满了人,才进门寻找自家父亲。

果不其然,刘邦就在武媪的酒肆中。

看刘邦身旁的空酒坛,他已经喝了一坛,正吃着水煮豆子,和身旁的人聊天。

刘邦身旁聚集了许多人,刘盈和刘肥挤了好一会儿,才挤到刘邦身边。

刘盈自傲道:“阿父,我已经写完一千个大字了!”

刘邦丢了一颗剥好的豆子进刘盈嘴里,又抓了一把豆荚塞给刘肥:“等会儿再说。”

他继续与身旁的人说话。

刘盈和刘肥便坐在刘邦身边,等刘邦聊完天。

刘肥乖巧跪坐。刘盈仗着自己年纪小盘腿坐着,完全不在乎自己姿势是否礼貌。

刘邦和身旁的人聊的话题很杂,大多是他人有了烦恼,向刘邦寻求意见。

从兄弟分家,到邻里因为水渠起了争执;从新生孩童取名,到自家儿女的婚事该寻哪个媒婆;从昨夜做了一个噩梦该如何解,到今天路上遇到了一只探头探脑的黄鼠狼……

他们的问题千奇百怪,刘邦总能给他们答案。

刘盈张开嘴,刘肥把剥好的豆子送进刘盈嘴里。

豆荚剥完,全进了刘盈嘴里,刘肥一颗未吃,脸上还笑得非常开心。

刘盈吃完豆子后,趴在刘肥肩头小声道:“阿父就是在忽悠他们,他们居然会信。”

刘肥也小声道:“什么叫忽悠?”

刘盈道:“就是说些不一定有用的话敷衍他们,甚至可能欺骗他们。”

刘肥不赞同道:“如果阿父欺骗他们,他们就不会再来寻阿父出主意。阿父既然得他们信任,就说明阿父没有忽悠。”

刘盈给了刘肥一个“你太嫩了”的眼神。

算了,自家愚蠢的兄长怎么会知道,忽悠的最高境界就是别人就算发现不对,也以为是自己的错?

沛县许多人别说隔壁邑,可能连自家居住的街道都没出过,被阿父这样去贵族那里游历过的老油子忽悠住,岂不是太容易不过?

刘盈觉得,他上他也行!

刘盈虽然读书习字坐不住,但刘邦和众人聊的话题很有意思,他听故事就能坐得住了,何况他还不需要端坐,可以时不时活动小胳膊小腿。

“阿父,我饿了。”刘盈听了一会儿,拍着肚肚道。

他来酒肆寻刘邦,就是为了蹭酒肆的饭。虽然阿母和阿姨做的饭也很好吃,或者说刘盈很好养活,对口味不挑,能入口的东西都觉得好吃,但酒肆的饭菜更新奇,吃着好玩。

刘邦从怀里掏出一把秦半两,给刘盈和刘肥一人买了一碗武媪酒肆的招牌食物,肉羹豆饭。

说是肉羹,碗里只有两片薄得能透光的腌肉片。不过豆子熬得酥烂,又在起锅时加了新鲜的豆叶,哪怕是廉价的豆饭,味道也相当不错。

武媪十分喜欢刘盈,每次刘盈来吃豆饭,都会给刘盈的肉羹豆饭里多加几颗油渣。

这待遇别说刘肥,就是刘邦也没有。

刘肥眼馋刘盈碗中的油渣许久,即使他在家里能吃到油渣,还是想尝尝。刘盈不仅不和兄长分享,还会故意把油渣顶在舌尖,亮出来给兄长看。

刘肥已经习惯弟弟的顽皮了。

刘邦曾开玩笑抢刘盈的油渣,被刘盈狠狠咬了手。连阿父都吃不到弟弟碗里的油渣,刘肥还能怎么办?

刘盈就只和母亲吕娥姁分享过食物,而吕娥姁嫌弃刘盈分享的食物上的口水,从未吃过。

是的,刘盈就算愿意分享食物,也要先尝上一口。

吕娥姁纳闷自家儿子这护食的性子究竟学了谁,良人乐善好施,自己也不吝啬,家里更从未饿着刘盈过,怎么刘盈会养成这种奇怪的习惯。

今日刘盈却给刘肥分享了半颗油渣——还有半颗当然是被他吃掉了。刘肥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些忐忑。

刘肥虽不及刘盈聪慧,但也不是个愚蠢的孩子。弟弟这样做,定是有难事要让自己帮忙。

不过即使知道刘盈这半颗油渣的代价有点沉重,刘肥还是很开心。

刘邦在与他人闲聊时瞥了一眼刘肥,心中一叹。

罢了,肥儿傻一点也好,家里更和睦。

他的酒意散去了不少,便又要了一坛酒,继续边聊边喝。

刘邦给刘盈、刘肥买饭时掏了钱,自己喝酒却从来不给钱。

他总会将一整年的酒钱记在账上,等到了年末,王媪和武媪常常折断债契,不去追讨刘邦欠下的酒钱。即使追讨,刘邦付的酒钱也不到欠钱的十一。

刘盈吃饱喝足后,脑子更灵活了一点,想起《史记》中曾有过这段记载。

如果汉高祖本纪中关于所有神神叨叨的记载都是后来牵强附会,那么王媪和武媪每年年末折券弃债,便只是因为“高祖每酤酒留饮,售数倍”了。

刘盈一直好奇,为何阿父一去喝酒,王媪和武媪酒肆的生意就会变好。等他年岁稍长,吕娥姁同意刘盈在刘肥的陪同下外出时,他就自己去酒肆中寻找答案。

他的答案就是,阿父有时当个说书先生,有时当个调解员,偶尔还要充当算命解梦的神棍。

阿父都付出这么多了,和在酒肆中打工赚酒钱有什么区别?

刘盈对父亲不屑一顾。他还真以为父亲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可以吃白食呢。

刘肥看向刘邦的眼神中却充满敬仰崇拜。

他常听其他长辈赞叹父亲有长者之风,却不知道什么叫长者之风。跟随幼弟亲眼观察后,他才明白父亲有多厉害。

原来这就是长者之风,我要变成像父亲这样的敦厚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