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军阵之前,诸葛瑾策马前来,他说道:“殿下,我主已答应议和,大部分的条件,都已应允,但其中细则,还需要商议。”
果然同意了!
刘禅脸上露出喜色。
再与江东耗下去,没什么意义了。
虽然他夸下海口,言之自己能够击败江东大军,一路打到建业去。
但是...
即便是打下建业,又能如何?
能够掌控江东?
掌控不了。
从成都到荆州,两三个月的时间,拿下南阳,又即将拿下荆州三郡。
这地盘一下子多出了四郡之多,数十万百姓,不需要安抚?
这些地方才刚刚打下来,不将其稳住,如何能够为他所用?
况且...
士卒们也是人,他们不是机器,征战数月,心中也有倦意,也思念家人,你要他们一直打下去,他们可愿意?
虽然有江东运送过来的七十五万石粮草,然而人嚼马咽之下,也是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战争就是在烧钱,益州民力凋敝,荆州之地,经历大战,也急需要休养生息。
你能苦一苦百姓一时,但不能一直苦着百姓。
南阳郡便是一个反例。
曹操为征伐荆州,对南阳压迫太甚,导致侯音、卫开起兵叛魏,刘禅大军压境,只是用了些许手段,给当地士族豪强些许利益,便将南阳士族之心笼络在身侧。
若刘禅再兴兵事,这荆州百姓,恐怕就要民心不附了。
民心若是不在他刘禅身上,一旦有变,打下来再多的地盘,也会丢掉。
地盘,只有你彻底消化完了,那才是伱的。
否则...
打下再多,掌控不了,无法化为自己的势力范围,无法给自己提供粮草、人力,那又有什么用?
这一两月来,仗打得太多了。
如今魏国与江东合盟之势,已被他破除,当利用这难得的窗口期,好生恢复民力,训练新卒。
待魏王曹操一死,或许便是出兵颍川,拿下豫州的机会!
“让他进来罢。”刘禅轻声说道。
关银屏脸上全是仰慕之色。
“殿下,如此看来,荆州战事便平息下去了,江东答应殿下议和条件,那便又是我等与江东合盟,共击魏国之势了。”
孙权确实无有信誉。
背盟之事连连来做,不可否认的是,三家势力当中,刘禅若是要打魏国,拉拢江东是必要的。
除非他能一口将江东吞下去。
但以他现在的体量来说,完全做不到。
只能待日后了。
诸葛瑾缓步入内,他从马上下来,对着刘禅行礼道:“外使拜见殿下。”
刘禅扬了扬手,说道:“既然是要誓盟,尔等便先撤出江夏,我也会让于禁撤出夏口,不阻拦你江东南岸大军撤回江东,之后,再来商议个中细节。”
先撤?
诸葛瑾连连摇头,他说道:“盟约未成,我江东大军自然是不会撤出荆州的。”
他看着刘禅皱起的眉头,以及那脸上的不悦之色,诸葛瑾连忙在后面加了一句。
“虽不退出荆州,但我大军会撤到州陵,同时我主也会发出军令,命各部停止与贵部作战。”
听此言,刘禅也算是满意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议和之地,便定在华容,三日之后,若江东当真与我荆州兵止住兵戈,尔等便带使团到华容来,商议议和的具体事宜。”
刘禅此言,甚是周到,诸葛瑾点头说道:“便依殿下此言。”
诸葛瑾得到刘禅的答复,快马驱驰到江东军寨之中,将消息传递给孙权。
从诸葛瑾处得到消息,孙权心中怅然若失。
议和了。
既是将悬着的心放下去,但心中又有些许不甘。
背盟之后,他孙权失去太多了。
韩当、全琮,还有数万江东劲卒。
夫人步练师,更是丢在华容城中。
虽然得到刘禅议和的承诺。
然而...
荆州三郡丢失,赔款送粮,还要送出精壮劳力。
他江东,那是要大出血了。
好在...
也并非不是没有找补回来的可能性。
合肥!
徐州!
刘公嗣打不过,荆州拿不下来,他现在,便只能谋划徐州了。
其实,从这方面来想,我与那刘禅小儿有姻亲的关系,与之联盟,比之与魏国联盟,还是要稳固得多的。
只是...
那汉中王太子刘公嗣多智若妖,若他击败了魏国,下一个,岂不就是轮到他江东了?
哎~
孙权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面的想法抛出去。
现在想这些,还是太远了些。
若他能在徐州势如破竹,未必不能与他刘公嗣争锋!
孙权恢复些许心气,对着左右传令道:“向各军传令,停止一切攻伐之举,待议和完成,再做计较!”
或许...
一开始背盟便是错的。
若真与那刘公嗣合盟,攻伐合肥,或许现在合肥已在他手了。
何至于到如今损兵折将的地步。
然而,这世上,哪里来的这么多如果?
...
魏国。
许都。
魏王府中。
坐在主位上的曹操,面容有些枯槁。
他发丝干枯,且不加打理,乱糟糟的,宛如鸟窝一般。
原本壮硕的身形,此刻却瘦成皮包骨。
乍一看,惨白的脸色,就像是将死之人一般。
“咳咳~”
曹操痛苦的咳嗽两声,他手抚着额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痛苦的神色,周围人一看,便能够感受得到。
在他身侧,伺候他的内官,却不敢上前服侍。
实在是这几日,死在曹操手上的内官太多了。
前去服侍?
大王心中若是一有不忿,那不是小命都要丢了?
“战局不利,为之奈何?”
徐晃战败的消息,在十日之前,便传到许都来了。
曹操当时听闻这个消息,当即气血上涌,还未等他生气,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昏迷了三日,这才被医者救醒。
人虽然醒了,然而自那次昏厥之后,他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头风,每日都在犯。
头痛、胸闷脘胀、神疲乏力,针刺样疼痛,无时不刻的折磨着他。
整个许都,甚至于整个豫州的有名的医者都来了。
少有人敢说能治好他的病的。
唯一那个敢说能治好他病的人,已经被他押解到许都监牢之中了。
用利斧将我头颅劈开?
头颅劈开了?
人还能活?
分明就是刺客,想借治病之名,来杀我曹孟德!
我曹操岂能束手就擒?
治罪那华佗,心中确实是畅快了。
但这头风却不见得好,他曹操已经数日未能睡个安稳觉了。
脸上的黑眼圈,宛如被人用拳头朝眼窝打了几拳一般。
“朝堂内外,许都上下,魏国境内,可有动荡?”
曹操形容虽然枯槁,但那一双眼睛,却是发射着光芒,寻常人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病虎。
那也是老虎!
虎威犹存。
“大王,许都中有流言四起,言之大王已然薨逝,许都内外,暗流涌动,尤其是进入宫中的臣僚,这几日越发频繁起来了,恐其中有阴谋暗生。”
满脸皱纹,华发满头的贾诩上前通禀。
宫中?
曹操眉头微微皱起。
“大王,许都内流言四起,我看还是趁早平息谣言,以安人心。”
被称为“千里驹”,领虎豹骑宿卫的曹休面有忧色,此刻上前劝诫道。
“大王只要出去露面,则流言不攻自破,人心必然安定,宫中那位,也不敢有动作。”
他若是露面,魑魅魍魉自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了。
但是...
我虽未死,但生命力的日益消逝,却是曹操能感受到的。
孤已经时日无多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曹操现在已经未有争霸天下的野心了。
争霸天下,也得需要一个强健的体魄,他如今将死之人,所思所想,便是身后之事。
他病重,甚至薨逝的消息,在许都中疯传,甚至一度传到颍川那边去了。
闻此消息,若有不臣之心,势必动乱。
他曹操,或可最后扫除这魏国中的不臣不服者,为他的儿子,扫除最后的障碍。
至于一统天下?
便交由后来者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曹操,也不能将子孙后代的所有事情都干完。
“出面之事,尚不着急。”
“既是如此,也应当将世子召回来,许都危局,若无世子坐镇,恐有动乱。”
“将世子召见回来,恐怕更会做实大王薨逝的谣言,不可为之。”
刘晔在一边说道。
曹操眼神闪烁,他心中,却有不同的看法。
“或许...孤死了,才能将许都内外,不臣者引动出来,只有将其引动出来,才有剿灭他们的可能。”
不然...
明知这许都中有不臣不服者,却不知朝谁开刀,以至于让校事府搞得人心惶惶,离心离德。
曹休眉头微皱。
“只是...原本有人随大势而为,虽对大王无甚忠诚,但对宫里的那位,也没有多少情谊,大王诈死,恐将这些左右摇摆的骑墙派逼到另一边。”
骑墙派?
曹操冷哼一声,说道:“没有绝对忠诚,就是绝对不忠诚!”
危难之际,还敢两面三刀,此辈人,留着作甚?
杀!
杀!
杀!
到地下去陪我罢!
曹操眼中杀气四溢,说道:“未有血与火,许都难定。”
南阳打了败仗,关中还有刘玄德在旁窥伺。
他曹操身体亏空,恐命不久矣。
风雨飘摇之际,不能有任何的慈悲之心。
雷霆一击,不惜死伤!
要一击便稳住朝堂,一击便稳住人心!
流再多的血,掉再多的人头?
他曹孟德都不在乎!
“或许此计,还可为大王杀一人。”贾诩眼睛微眯,脸上缀着老狐狸般的笑容。
杀一人?
曹操愣住了。
“杀谁?”
贾诩也不卖关子,直接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