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金的贝勒、贝子,这时候都是有能力者的尊号,因为血脉尊贵者可以说遍地都是,大家都和老艾家沾亲带故的,倘若办事混账、昏聩无能,那就算曾经有过封赏,也会被追回抹掉,哪怕是老汗的亲子,也只能叫阿哥。这种严格治家的风气,好处一直绵延到了如今,就算迁徙到建新,规模严重缩水,治理人才确实不够用,但家族的武德还是很充沛的,就算要长途奔袭,且有强敌等候,一屋子人也不见丝毫惧色,谈笑风生地就把事情定了下来,还不如教化生番让他们感到烦恼呢。
“也就是这般,才能在通古斯站得住脚,不然,哥萨克人来冲几次,就得生出乱子来。”
当晚,他们就宿在了金帐水泥屋里——建新接待使节团就和接待自家亲戚似的,客人来,腾几间屋子出来住,原本的主人就去别人屋子里挤挤。这样做虽然体现了建新的局促,但也不无好处:屋子都是热的,炕也很暖,这会儿虽然开春了,但夜里还是接近零度,使节团一路北上,睡的都是雪窝子,就靠乌拉草毡子隔湿保暖,重新睡到炕上,还有充足的热水能充分擦洗(建新还没建澡堂子,主要是冬天保暖不好做),已经很舒服了。
周老七和马翠英倒没亲热,而是头挨着头说悄悄话——女金人不知道有没有这讲究,但有些地方是忌讳夫妻做客时同床的,这也不好问,两人索性就不触这个霉头。周老七对马翠英道,“不过,建新现在别的都还好,就是人口少,我估摸着,你们这些野人女金的部落,以后都会被当成自己人,归在老女金里。”
“不然,他们人手本来就少,倘若再把北海边的鞑靼人招揽过来,就更不多,再还有一点很致命——当时妇孺都多南下了,建新这里男多女少,就是要生都没人生,再说,等到孩子生出来长大,都多少年后了,不把你们鄂伦春人、黑金人这些远亲算进来的话,他们都不敢叫鞑靼人过来,别到时候,建新变成鞑新,成为鞑靼人的城市了。”
“我可不是鄂伦春人,我随我娘,我是汉人!”马翠英拧了周老七一把,又咯咯笑道,“不过要咱们的孩子将来能做鄂伦春的官儿,那我就是鄂伦春人——我随爹,我们的孩子随娘。”
……这都是哪和哪啊,周老七的面孔皱起来了,他和马翠英说话,经常会有这个表情,好在这会儿屋里黑,马翠英也看不见,再说她虽爱跑题,可也还知道正事,不至于跑出去就回不来了。因道,“这不是挺好的吗,反正本来都是亲戚,光看长相根本分不出谁是哪一族的,要我说,科尔沁鞑靼和女金人长得也挺像!尤其是建新这里,好多小伙子看着又像女金人,又像鞑靼人的,光看脸实在分不清,我还以为都是女金人呢,可今儿听他们说,好像还有科尔沁的鞑靼在建新安家当兵的。”
“那明摆着是过去科尔沁、建州联姻通婚留下来的血脉,科尔沁战士或许就是他们的母亲留下来的亲卫……”
不过,马翠英这话不假,鞑靼人的标志——尤其是科尔沁鞑靼,在长相上的特点是显著的,他们的眼皮很单很厚,天然有一道褶皱,很挡光,还有眼珠子的颜色比较浅,而女金人,容长脸儿,大脑门子,狭长的丹凤眼,中不溜的身材,这都是很普遍的特征。真有好些人一看就知道是科尔沁、建州混血的,而艾放羊的长相就和科尔沁鞑靼不太一样,听勇毅图鲁说,卫拉特鞑靼那,大圆脸多,而且也有不少和当地的番族通婚留下的血脉,鼻子高高的,脸小小的,肤色也不发黄,但又不像是纯粹的番族那么吓人,至于住在北海的布里亚特鞑靼,长相又是不同了。
光看长相,便可以分辨出建新这里的居民,构成其实是相当复杂的,他们进城以来,所见到装扮不同的人群,很多都来自不同民族:运煤进城的就有两个民族,一个是典型的建州女金长相,一个押车的矿工好像是科尔沁鞑靼。
此外还有进城卖毛皮、草药的鄂伦春人、鄂温克人,也可以从头顶的帽子分辨,推着独轮车,运开江鱼进城来卖的是黑金人——这一点,和叙州相似也不相似,相似的是叙州临近的也是多种族的蛮夷生熟番,但不同的则是,不论如何,在叙州和川蜀,汉人的数量依旧是绝大多数,有压倒性的优势,而女金人的人数却真的很少,就算是在大本营建新也显得有些单薄。
人数少,繁衍就是头等大事,马翠英问周老七,“你说,会不会把南下的女金妇女喊回建新来生活?”
没等丈夫回答,她就又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说法,“不可能,和我一样胆大敢闯的女娘又有几个?大多数人去了南面就舍不得走了,就算去叫,也叫不回来的,反而生分,云县那里娶不上老婆的人可多了,而且买地的活死人,待媳妇可好,不喜欢还能离婚……这谁愿意回建新来啊,又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