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艾黑子这些女金人抓回来的,分当然也是他们来拿,参园最多分润一二,周老七还没想到这块,一怔之下忙去恭喜艾黑子,见艾黑子矜持的神色,便知道他大概早就盘算过了,只是分没到手,不会先行庆祝罢了,便拍手恭贺他道,“老黑,这对你们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啊,有了罗刹人的压力,云县必定会更大力扶持建新女金,布里亚特也会加快内附,你可以少为建新的亲戚操点心了,指不定两三年后,海参崴的港口就建起来啦!”
如果海参崴建好,虾夷地也是跟着受益,包括参园、开原都会更繁荣,因此在这件事上,大家姑且算是一边的,闻言彼此也都是会心一笑,艾黑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但很快也转为释然,周老七见了,心下纳闷,当晚睡前便枕着胳膊,琢磨道,“那会儿艾黑子在想什么呢?”
寻思了一番,逐渐明白了:建新女金所去的地方,已经离开了奴儿干都司,按道理那是一块野地,建新和买地的关系其实相对是独立的,但自己那说法,无意间却是大包大揽,把建新也视为了迟早是买地的地盘。这让当年雄心壮志犹存,不愿寄人篱下,这才分家出走的建新女金、卫拉特女金听了,如何能舒服呢?
但是,形势比人强,真正去了通古斯和卫拉特,才知道便是北地也并非真的权力真空,除了疲态尽显的鞑靼族群之外,现在看北方的罗刹国也是一大危机来源——而且,按艾放羊的说法,罗刹国军队已经普及了火器,这一点,比敏朝且还厉害得多呢,本来人就够能打的了,还有火器相伴……
没有靠山,在这样强盛的势力面前,谈何立足发展?买地肯做建新的依凭,就算最后迎接建新的是慢慢同化的命运,建新女金也只能甘之如饴地领受,甚至到了最后,是迫不及待、心甘情愿也不一定。若不然,他们说不准早就沦为罗刹人的奴隶了!
艾黑子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最终才接纳了周老七的默认,释然地不再争辩,而在周老七这里,他确实压根没想这么多,只是想着基本上和买地接壤,且买地表示兴趣的土地,最后都逃不过被同化的命运,因此随意就这么谈了——他心中一边警醒着自己,以后在外番朋友面前还是要谨言慎行,一边也不免想道,“说罗刹国驱使哥萨克,如驱使一条恶狗,咬回猎物了就把狗赶开,自己吃肥肉,其实……买地驱使建新也好,卫拉特女金也好,甚至虾夷地也好,是不是……也有点这个味道?等到地方开化了,差不多也就接手了,原本经营土地的主人,若是不服气的话,也就和这些哥萨克人一样,再出去,再到新的地儿……”
这样的话,周老七是万万不敢和任何人谈论的,他颤抖了一下,把被子盖好,翻个身告诉自己,已经到了入睡的时候,很快便投入了梦乡。一轮冷月隔着糊窗子的白纱布,悠悠地照了进来,窗外屋檐下,一滴滴雪水沿着冰棱慢慢地滑落,在空中冻结,让冰棱变得越来越长——等到冰棱被敲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四个月,寒冬解冻,气温连续七天在零度以上,雪虽然还没开始化,但辽东的春天也快要来了。
经过四个月的休养生息,女金使节团修好了爬犁子,把马匹养得肥肥壮壮,把两个俘虏先后送往了开原,又踏上了出发的路程,这一次队伍里多了一个人——周老七的新婚妻子马翠英,她母亲姚花儿哭个不住,马翠英却大大咧咧的满不在乎,“嗐,娘,虾夷地又不远!赶上船一年半载地回来一次也就三四天的功夫,您就等着,等女儿赚了大钱,自己买条船,每个月都回来看你成吗?”
“死丫头又瞎说!”
马主任和姚阿姨哭着也忍不住都笑了,马主任重重地拍着周老七的肩膀,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不行就回参园!有你们一口饭吃!”
“哎,外父,晓得的!”
周老七再三保证一定待马翠英好,小两口坐上爬犁子,在亲人的目送下一路北去——这一回,一路倒是太太平平,很快,他们就经过了阿勒楚喀,又走了数百里路,来到了女金人的新都——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