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得好!”
“杨兄有骨气!我敬你一杯!”
要说帝党、臣党之间的关系,的确是比从前要疏远得多了,只说一点,便可见一斑——若是从前,这杨御史骂得固然痛快,但大家敬畏锦衣卫的威严,却也不敢公然附和,还要假意劝慰几句。可现下,其余人却也是义愤填膺,跟着一道喝骂了起来,都道特进士包藏祸心,四处煽风点火,“便是风调雨顺,有这帮人,收成又如何能好?我在大兴那个庄子,自从特进士去开了所谓扫盲班,无一日无事,前年、去年,算下来每年倒赔数十两,现在想出手都出不出去,抛荒在那里,甚至都找不到人来种地!”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必有妖孽!这些人教授的哪里是学问,分明是要毁坏国朝根基!把人都撮弄去工厂做事,收入倒是高了——可没有人种田了,饭从哪里来,面从哪里来?!”
这些话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毫无疑问,也是因为特进士们毁坏了田庄的收入,而变得更加真情实感,更加极端。众人如今对于特进士的切齿痛恨,更胜于从前痛恨阉党,已经一转一开始‘死马当成活马医’,默许甚至还隐隐看好的态度,而是全面仇视特进士,认为特进士为祸比阉党更大得多,流毒广、祸害大,说白了,阉党鱼肉百姓,榨走了地主佃户的钱财,可又不会把人全都杀了,只要人还在,养一养地方上还是能恢复元气,可这些地方,特进士一去,教育班一开,整个地方的地主田庄都受了极大的影响,人口也不断流失,工坊是开起来了,可抛荒田地越来越多,人员不断离乡南下,眼见着就萧条下去,可能在朝廷,收入是多了,可所谓的兴旺又是从何说来呢?
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今年的墒情,也就很难不被帝党众臣,尤其是那些热血尚在而身家不丰,没有多余钱财投资工厂的小官僚们视为一个宝贵的机会了——他们也还抱着老式的天人感应信仰,认为这样的灾情也正是上天对皇帝的警示:此时回头,犹然不晚,若还是一意孤行、倒行逆施,只怕就要有不忍言之事发生了!
河北墒情不好,帝田二人漏夜商议,坐困愁城,对这几人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也就难怪他们虽骂,却也十分兴奋,甚至对于这灾情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了。几人一边吃菜,一边议论,四盘鲜果很快就都吃完了。因是家常小聚,菜色并不繁多,未上看盘、果盘——随着买活军兴起,原本这些踵事增华的规矩,也不不知道因为什么,居然悄然间一一消退了,如今便是这样的富裕人家,也并不常备看盘,转为追逐更新的享受了。
四色小菜,一味是糟卤鸭翅,一味是清炒玉兰片——这是南边的春笋,采收之后立刻用清水‘杀’一道,使其停止生长,随后登上买地往天港的快船,不到十日便可登盘荐餐,这样的南味售价自然高昂。
满桌菜,也就是这一味最贵重了,却偏偏味道清淡,最有一种云淡风轻的雅意,为君子所喜,众人不免也称赞了几句,这才继续痛骂帝党,顺便参谋着如何利用河北灾情猛攻特科,在舆论上安排几重攻势,彼此呼应云云。都只是这几个常客绸缪着,主人只是把杯微笑,静听而已。客人也不以为忤:以这位的身份,他不出言制止便已经算是一种表态了,若是要二爷亲自出面组织攻势,那也就代表臣党这里折冲迂回的余地也已经不多了!
酒过巡,计划已经逐渐明确,众人在这件事上谈兴渐尽,然而却还不便散席——通报田任丘行踪的小卒子还没回来呢,也就是说,田任丘还没出宫,若是在行宫中过了夜,那岂不是现成的‘秽乱宫禁’的把柄?因此都还等着,只是已不再谈公事,话题逐渐涉于家常,因又赞起菜来,道,“这道黄焖鸡锅子,鲜香咸辣的,里头的土豆熬面了最是好吃,土豆所有做法中,我是最喜爱这一种的。”
“到底是二爷府上的好厨子!”
“那倒不是,是买活军超市卖的料包,这料包里的辣椒是川蜀的辣椒干,味道够劲,我们老家带来的厨子拿捏不好分寸,还不如直接买了料包来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