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翠英这里呢,个子大,力气又不比同体格的男人多,而且她月经期反应大,得有个三四天不能下苦力,做车工那也不容易有突出表现,手指粗大,不如南方绣娘的手细发,就算进了纺织厂,那也只能干点粗活。
而且,翠英性格直爽,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思来想去,马正德就还是让闺女跟着自己干,这样的老闺女还是放在身边放心点,也不指望她去工厂了,这要真去了,还想混个一官半职?做个田师傅,只要能出师,前景也不比做工人差了,只要庄稼伺弄得好,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安安稳稳的小日子是完全可以保证的。
还真别说,马翠英这一点继承了父母,确实是伺弄庄稼的一把好手,虽然读书认字都是马马虎虎,让她做数学题,半天才做两道,但看农学书籍却是意外的有耐心,很能举一反三,把课本上说的转化到实践中来,因着爱搞这些,她《买活周报》是必看的,在农业专门学校里也容易交到朋友——说的都是专业,有共同语言嘛。
马正德知道,那些小年轻还张罗着想搞个《闽东农学地区报》,总结闽东农业的特色呢,别看是个憨闺女,在云县这里也不能说是耳目闭塞了,消息挺灵通的,还知道老家内旮旯正在打仗,盛京已经被敏朝收复了……这都是马翠英告诉马正德的,马正德这里,一心扑在农事上,他还是老农民的那一套,好像本能地就不怎么关注远方的消息,哪怕那儿是他的老家,也不愿多提多想,这会儿被闺女说起了,方才是想起来。“没准就是这么一回事……北面打仗了,朝廷想问问老家的农情。”
至于买地的朝廷为何会关注辽东老家的农情,在马正德看来这倒没什么稀奇的,即便他不知道女金人打算送土地的事情——虽然已经在云县上下都传开了,但只要没上《买活周报》,就总还是有人不知道或者说不相信的。马正德就是其中之一,不过,这种消息不灵通,思想又比较简单的农户,却也有他们自己的逻辑,他们普遍对于大华夏概念极为接受,认为买地操心辽东很正常——大家都是华夏的政权,华夏的土地不也是买活军的土地吗?毕竟,马正德一家可就是在买活军如此的关切中,才有从建州的农庄里一路南下到买地安身的福气。
“什么?你说建州把盛京以北,一直到海参崴的土地都送给咱们了?”
也是因为原来毫不知晓,在大教室里,不少原籍是辽东,和马正德一样一心扑在种田上的中年农户,也是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不是——这不是把他们这些年来侵占了的土地全都吐出来不说,还把老家都全赔进去了?!那……那他们去哪啊!他们也好几十万人呢吧?!”
“什么?去卫拉特和通古斯,还有南下?”
教室完全被诧异的声浪给淹没了,很多田师傅甚至都不知道这两个地方在哪,要不是还有地理学得不错的年轻人,凭着回忆大概地画了个方位,他们又至少在初级班里学过怎么看地图,大家完全都是云里雾里,完全无法把张主任的说辞落实到想象中。
甚至很多人都没顾上关心建贼的去向,而是诧异于第一个消息——建贼要把整个辽东全都退出来还给汉人了?他们的老家……就这么轻易地被夺回来了?!
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一些老家靠近山区的辽人来说,他们早就习惯了建州屡剿不灭,甚至越来越强大的事实,哪怕他们自己逃到了买地,但那也是逃走,女金强大、敏廷暗弱,这种印象还是牢不可破的,听说建州居然被买地逼迫得主动退出辽东,甚至连海西女金的地盘都自愿让给买地,这种冲击是极大的,好半日都回不过神来,尤其是马正德,更是如遭雷击,半日方才颤抖着手抽出旱烟杆——室内不许抽烟,可他还是含着旱烟杆吧嗒了几下,仿佛这样才能缓解自己的诧异。“这就连……连祖宗……连野人女金的地都让出来了?!”
“好了,好了。”
在一屋子的混乱中,大家的说话混成了乱糟糟的嗡嗡声,谁也没留意马正德的话,张主任拍着手,“大家都静一静,我来说说今天为什么把大家叫过来——自古以来,没有别人送田地,我们这里不收的道理,再说了,辽东百姓这几百年来也是受了苦了!”
这话并不假,自从辽国崛起,到如今敏朝显而易见的穷途末路,数百年来,辽东这片肥沃的土地,一直处于动荡之中,南北之间的裂缝很深,屡受异族统治的辽人,在敏朝一直是有些被鄙夷的存在,就像是南方云贵边区的汉人一样,都被看作是野蛮不开化的乡下人,受到中原人和江南人士的轻蔑。
敏朝的统治是完全以江南为经济重心,京冀为政治军事中心的,除开这两个地方,其余地区的百姓都受到轻视,他们反过来对这两个地方的百姓也抱有敌视情绪,也就是在买活军这里,完全是南人出身的张主任,会非常诚挚且亲热地说出这样心疼辽东百姓的话语来——张主任年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