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俘会被重用,奴隶自然也是一样,而倘若说以前,和不驯的男奴比,女奴往往更加安分的话,现在,女人也能做活的买地,对女奴的吸引力要比别处都更强得多了。女奴非但不会更安分,反而会更加躁动,更加想要逃去边市。瓶子虽然是初来乍到,但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这股潜在的逃亡冲动:看来,察罕浩特的局势比她想得还要更复杂得多!
这一切都在买活军的预料中吗?醉心于奢侈享受、争奇斗艳,忙于给娘家划拉好处的大福晋,各怀心思,私底下急于向边市靠拢的小福晋,蠢蠢欲动,想要去边市过好日子的男女奴隶……
还有,一心想要建功立业,一统鞑靼,却忽略了眼下危机的大汗,以及潜藏得很深,在民间的根基明显没被完全拔掉,虽然元气大伤但决不能说已经毫无力气的喇嘛教——喇嘛教最棘手的一点是,他们虽然在鞑靼传播很久了,但根基却始终在吐蕃,大汗转信之事,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结束,说不准在将来还会促使吐蕃和鞑靼开战,到那时,情形可就更乱了!
但现在,珍儿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边市街,以及他们意味深长的种种办法,背后的真正目的,还在絮絮叨叨地妹妹说着给边市街写嘎拉巴故事的收入,“边市街是真的有钱,这些《走近科学》的册子,他们是随着货物附送的,就这样,写一个故事立刻就给三十两——这要是快的话,一个月都能写两个故事,这个就是六十两!每个月都有!”
虽然货物销售能拿返点,但不是每个小福晋都能和珍儿一样,私下做囊囊大福晋的中人,娘家一次生意返点可能也就几十两,还要各处打点,更重要的是一年最多两次,大多数时候只有一次,手上的钱财仍然是紧张的。这样的情况下,一本三十两真是个不低的价钱了,当然,故事也是有门槛的:首先要博学,写出来要有嘎拉巴故事的味儿,不能没头没尾的,情节要跌宕起伏、紧张刺激;其次,要贴近各地牧民的生活,决不能臆想什么神佛大战,所有的故事都要自土地中来,落入土地中去;第三,最好每个故事,都能宣扬买活军的班级教授的一条道理——主要是讲究卫生,多吃菜什么的,而且要带到具体的货物、价钱,以及购买的渠道。
这三点要求,别看简单,但能全部满足的却是不多,还真得是这些出身不错,至少相对牧民奴隶来说算是见多识广,有点儿学问也看过书,同时又来自各地台吉府,也很知道民间疾苦,熟悉各地风俗,现在又有大把时间上课的这些小福晋。
她们从小就有很多机会听人说嘎拉巴故事,积累深厚,还能从陪嫁人口那里,问到自己家乡的具体情况——比如来自包虫病多发草场的小福晋,就用那一部的方言来写‘微小虫卵蟒古思故事’,买活军立刻印刷出来几十本,带到当地去和货物一起传播。当即就能发挥作用——鞑靼各部也有方言的,就像是科尔沁,很多词汇都和标准鞑靼语不同,有强烈的女金色彩,很多词互相串着用。很多牧民一听,这用的就是自己这一部的方言,对于其中倡导的所有道理,立刻听信,效果真比用如今通用的鞑靼语好得多了!?就这样受过一定教育,又有深厚地方积累的男子,还能私下抽出时间给《走近科学》供稿的是真不多,鞑靼人少,识字的,见多识广的人更少,基本都是有官做的,经济上是否更宽裕不说,是真的没空。因此,《走近科学》也就成了福晋们共同的一个小秘密,珍儿不知道还有谁在写,但知道一定还有别人在写,而且很多人的观点还比较激进。
“我写的那些,都是健康上的事情,怎么做不会得病,就算被发觉了,光看我手里的底稿,也半点没有争议,全是积福的好话,可你们从喀尔喀来,听了那边的嘎拉巴故事没有?那边的故事有许多篇幅劝导牧民不要给布尔红捐献,把儿子送到边市去干活,别送去做喇嘛……”
两姐妹絮叨到这里,珍儿也有点担忧起来,自己喃喃说着,“这就有点过了,喇嘛教的人要是知道了,不会善罢甘休的——也许你说得对,我不该再给写稿子了,风头渐渐地有点不对了……就是,就是我好容易想了个‘血热蟒古思’的故事,也是跌宕起伏,感觉挺可惜的,这么好的故事就跟着我隐藏起来,没别人能看到。”
两个许久不见的好姐妹凑在一起,鸡鸣前能睡下都是早的了,这话题是一个接着一个,瓶子眼皮都打架了,一听之下,还是挣扎着起来要看——但她认得的拼音实在是不多,拼的速度也慢,珍儿也不敢给她读,只好约定等她从边市班的拼音课毕业了,便来看一遍珍儿的手稿,如果走的时候风头不好,就顺带着把底稿也带回科尔沁去收藏。
如此,两人还舍不得睡,又咕咕唧唧说了半晌,不知何时都熟睡过去,瓶子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又见到了大福晋的座钟,她馋得流口水,巴不得上前摸摸,可刚一碰到,座钟就当当巨响起来——一时惊醒,却是大帐方向传来了铜钟声,乌云其其格跑进来叫道,“你可算是醒了,姐姐去向大妃问早安了,她让我们在帐子里就吃点酸奶疙瘩顶一顶,赶紧梳洗了,到边市街去占位置,等她一起来吃早饭,吃二两羊肉烧麦,再来一碗羊汤粉条再去上课!”
粉条?烧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