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头抄写台账的小雷飘了一句过来,“说起来,这儿还有吃钉螺的习惯吗?我记得周报一再强调,大江中下游的血吸虫病都是钉螺传染的,但前几站还有人公然嗦螺呢。”
“呃,这……”两个义军也有些尴尬了:巴陵毕竟不是叙州的地盘,他们哪儿知道啊?
“巴陵这里,穷人冬日多有辣椒熬螺吃的,但富人应当本也不吃这腌臜东西,我们叙州这半年来倒是真不许吃钉螺,下头乡镇新发的血吸虫病确实几乎没有了!”
两个义军中,较高的那个是更圆滑些的,交际上更在行,就着这个话头,也和小雷聊起来了,“我们想要买的还有天花疫苗呢,还有想买批买地的医书,说来惭愧,都得向买地的兄长开口!”
吴老八适时说道,“我们这小雷,说来也是家学渊源,她家中世代行医,那发明天花的雷郎中便和她曾是一族的,只后来分家了,小雷在防疫医药上是有特长的!”
“原来如此!”
两个义军又惊又喜,对小雷更加热络,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说起了叙州医疗上现在主要面临的问题,“产钳倒已经是普及开来了,还有一些基本的卫生观念,因我们也开扫盲班,而且把卫生课看得很重,如今城中百姓,都知晓不饮生水,不吃生食的道理。半年来居然没有发过一次时疫!”
这在巴蜀之地是很值得一提的事情,因为本地湿气重,冬日阴冷,好发腹泻,而且时常互相传染,一年两三次大规模的腹泻、伤寒并不稀奇,这还不算百日咳这些急病,这都是买地没有的问题。叙州通过消灭生食,多喝热水,降低了城中频发的时疫,他们现在主要烦恼的是如何向住在叙州附近的生蛮普及这些知识。
“叙州附近燃料是足够的,我们也有铁可造锅炉,想要造洗衣厂,但暂无匠人,这是一个,另一个是城中消灭寄生虫的运动做得不彻底,城里百姓虽然能配合剪头,但蛮夷入城又会带来新的跳蚤,想要让他们听话颇费工夫!”
蜀地这里,和买地又是不同,汉苗杂处,还有不少生蛮,多在崇山峻岭之中,蜀地人口虽多,但多数是聚居在平原附近,山地都是蛮夷,时常滋扰汉民,但要说是正经反了那还不至于,也还进城来做生意,如此微妙的关系的确难以处理。
说到这个,王小芸是很当行的,她小声道,“根据我们在南洋的经验,要让蛮夷听话,首先是要用工业品吸引他们,其次,要教他们用更先进的办法种地,农业本身组织性就很强了,只要脱离刀耕火种,开始耕田修水利了,人就会逐渐懂事,就有识字的动力——工作越来越复杂了,脑子也得跟着往前走。基本识字之后,再招他们来做工,直到那时候,才能再教他们防疫、卫生的事情,在此之前,要求卫生都是缘木求鱼,不会有人听从的。”
“这是——”
“这是我们考察团的文书,虽未下过南洋,但经手整理过多次垦拓南洋的各方报告,总结经验,汇总成文册,笔头上的功夫很来得!”
“哦哦!”义军们也不傻,就算本是江湖汉子,半年下来也知道文书有多重要,都忙对王小芸改容请教,“若如此,我们便要多买些高产粮种了——只是一点,本地的苗裔,他们的农业水平其实也不差,苗寨也是做梯田的,不知原本若不是刀耕火种,这高产粮种可否轻易收拢他们的心思呢?”
王小芸道,“这个要去实地看过了,现在不好说,不过,我平日做文书摘要时,有一个感触,那便是‘投其所好’,山民们总有急需、嗜好,却又必须向衙门购买的东西,要拿捏住这东西,便等于是拿住了一条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