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做饭时,贴着墙根听了一会,好像里头还有他们家堂侄媳妇的事呢——说是和她有私情,好像是老三吧?老三媳妇一听,跳起来就要打人……在屋里颇是扰乱了一番,你们在外头可听到了没有?框cei一声,那是他们家大饭盆给老三媳妇砸了!”
“听到了听到了!就说呢,怎么才进去就砸东西,原来是自己手里的家伙事给砸了!堂侄媳妇——哪家的呢?他们家堂亲可是不少!”
原来这犯事的一家姓宋,说起来,宋姓也算是泉州的大姓了,数百年繁衍生息下来,各分了堂号——泉州这一支姓宋的血脉,对外都可以说自己是泉州宋,这是他们的郡望,若是出门在外,遇到了泉州宋的子弟,那么也会互相照拂,至少比陌生人多了点人情在。
而在泉州内部,因为亲戚关系实在太多太混乱了,又多次分家,便不再按族谱来论亲戚,而是分出了堂号来,各修族谱,如今在泉州最出息的自然是宋玉亭为首的大海商顺风堂宋。还有许多支脉,难以一一记载。
因宋玉亭早就和买活军做生意,买活军攻占泉州之后,仗着这点情面,大多宋氏族人都能得风气之先,如今过得相当不错。今日被逮捕的宋家这一支,原本自己开了个小铺子,父子都在铺子里做事,又有几个孩子在宋玉亭那里打杂,因为原本识字,又从亲戚那里拿到了买活军的教材,得到了点拨,第一批就考了吏目,又顺应政策,积极分家、献田等等,政审分加了不少,现在日子过得反而比原本要好。
这老宋夫妻两人,从自己的公公,也就是曾祖父辈家里分出来以后,又把已经成亲生子的老大、老二分了出去,余下的钱财,自己还造了两层的小楼,现如今跟他们住的还有老三、老四,老三成亲没有两年,刚生了个大胖丫头,也是在攒钱准备独立出去——
现在因为流行分家,许多人家都改了规矩,不再是跟长子养老,而是一个个分家出去,分出去时,只是贴补些买房或者租房的钱,大头财产不分,到最后幼子也分出去之后,再在孩子们之中择一户人家养老。
如果二老手里余下的钱财已经所剩无几,那也没什么好说,就看儿女们的良心奉养了,若是家资丰厚,所余仍多,那么二老百年之后,这笔钱只是象征性地给其余几房子女一些,最大头是给侍奉他们养老的那一房继承。
说起来,这还是《买活周报》之上,两个临城县、许县的老丈人投文讨论之后,得出的结论呢,认为如此一来,子女们至少都可以得到父母的一点帮助,也算是全了父母子女之间的情谊,但若想要继承更多,便要看在老人暮年时的照料了,照料得精心,多拿遗产也是应该,若是那等只知道索取,还十分理直气壮,将父母差使到老的不孝子女,一文钱不多给他们,也是应当应分的。
这样的办法,虽然并非强制,但仔细考虑,却很适合买活军这里鼓励分家的政策,尤其是手握遗产大头,死后再凭遗嘱分配的想法,是很合乎家长胃口的,要比原本强制大量分给长子的做法灵活得多。子女们各自有了指望,岂不是都来轮流讨好双亲,使父母免去子女凉薄之叹?虽然也有老规矩一定和长子住的人家,但也有宋家这样,先把成年孩子分出去的做法。
这个做法,如今就显出了作用,老三犯事,受到连累的是父母、妻子,还没分家的四弟,已经分出去的老大、老二如今看来暂且是无事的,若是那种阖家住在一起的,全家都要跟着进去,谁能在外奔走援救,或者说得直白些,谁能来帮这户人家看守一下门户呢?
果然,又过了几个时辰,正是中午下班下学的时间,就只见五六个人推了几辆板车,面色凝重地过来了,为首的正是宋家老大、老二,还有妻子堂亲一类,几人和守门的更士交谈了一下,更士便带着他们进去——从二楼窥探,可见他们便是要带走衣服,也要当面抖落,两面翻开了给更士看过,证实没有私藏什么呢!
能带走的,除了衣服之外,也就是一些金银首饰,又是锅碗瓢盆的盛器了,也都要受到查验,众人都是聪明的,眨眼便明白了更士们的意思——这帮人进去了,谁知道何时能出来?自然要亲戚来收拾些衣服送过去,另外这些首饰、碗盘都是小东西,很好偷盗,又是价值不菲,也要提防夜里进贼了带走。其余什么桌子凳子的,不可能携带了翻墙,倒是无妨。
如此一番翻箱倒柜,好好的一个家,一日之内便露出了破败之相,街坊邻居,难免议论纷纷,感慨不已,不少老人家看了这番热闹,不由又都受了触动,回去纷纷和家人商量起来,最极端的,只要有孩子进了衙门做事,便把他们分出去,哪怕是在家附近住呢,那也不能再住在一块了,防的就是今日这样的惨状。若说是要互相照拂,也不差这聚居在一处的情分,而倘若有一人犯了事,这阖家牵连的样子,怎么能让人不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