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一层顾虑,便对主人的主意极力赞成——这田地若是等买活军来了,其实也还是要低价卖给他们的,现在投献过去,若是打发一些赏钱,又得了政审分,那政审分便等如是白赚的。
至于说买活军答应不答应——这有什么不好答应的?几乎是白送的田土,也不要别的,就他们在本地的私盐队、田师傅……人数多了去了,分出一一来看看,收收租子,那是现成的便宜,还有人能不占的?
“这几年下来,他们倒是没有动武,但我们倒也渐渐被挤对得没有立足之地了!”
虽然计议已定,但到底是要抛却祖业,哪能没有一点不舍?主人家长叹一声,大有萧瑟之意,管家忙劝道,“老爷,虎山之侧,岂能再安居乐业啊?该去的财,便舍了去,莫再惦念,难道真要被送到矿山去了,才是追悔莫及吗?”
“再者来说,田地一去,无牵无挂,又得了政审分,算是大大的良民了,动身往买活军处以前,为何不在他们那里备案一番,把那几个杀才佃户和程家老爷的名字都登上去,将来可不是进退自如——若是要证人,难道我们就不能去串联了?程家可是真真切切闹佃时打死过人的……”
他这话,便实在说到老爷心底了,面上不舍逐渐消褪,细思一番,也是逐渐流露笑意,对管家说道,“此事便这样办吧!接头人么,自然也有政审分得的,本地白莲教的堂口在何处,你是晓得的,堂口何大爷是我至交,他早三四年就信奉了六姐,如今最是虔诚得用,这分不给他又给谁去?”
“你先遣个小子去问问,他若在家,便倒南城烧鸡铺去斩一只鸡来,再备一色吃食,提个篮子,夜里和我一起到他家去吃一顿酒,再将此事说来。”
管家听说,也觉得分派得甚是妥当,忙高声应了,回去好一番安排,恰好何大爷果然在家,主人家特意不用自家新买的玻璃气死风灯笼,从阁楼上翻了个老纸糊灯笼来,管家提了一个篮子,两人乘着夜色,在一点昏黄灯光之中,悄然去了何家。
刚走到巷子门口,管家突然戳了主人一下,一人一道看去,只见前头一处宅院前,好大两盏煤油灯挑着,程家老爷扶着将军肚,那得意洋洋的面孔在雪亮的灯光中被照得纤毫必现,没入了宅院里去。主人不由站住了脚,恨声道,“这是……这是孙产婆家里!”
如今各地的产婆,都是谢六姐的信徒,这一点已逐渐成为众所周知的行规,程家老爷去他家拜访,用意如何不问可知,主仆一人不由又是愤恨又是庆幸——好在他们也是警醒,否则,岂不又让程老爷占了先机去?
一面却又有些得意:程老爷打点产婆,最多是先行备案,洗脱自己,栽派别人。若说舍得投献田产商铺,他们是不信的,因此自家这里,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将来等买活军一到,便看谁笑到最后,谁去矿山做活——
“快快!”
在矿山的威慑之下,对自家产业最后的不舍,也迅速消散,低声催促之中,主仆一人便也默契地加快了脚步,悄然拐弯,又走了一段,便低声叩门,没入了何大爷的宅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