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尚且如此,好洁的女孩子便更不必说了,她们很羡慕男生们能结伴去河边,其实天气这么热,到河边洗澡也不是不行,尤其今晚是有月亮的,女生们听着都有些心动,但谁也不敢带头——
男生们从前在外头的时候,到了夏日,下河洗澡是很经常的,所以自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些女孩子有生以来还从没有做过这种事呢,凡是新鲜的事,似乎都是有些风险的,而且晚上去河边取水还好,下河如果滑倒了,旁人可不好施救,便是被河里的蛇、蚂蝗什么的咬了一口,那也受罪呀。
好在,女生的宿舍是分开的,而且院子的角落里其实有一口压水井,天色也晚了,除了一轮明月以外,没有旁人在这荒郊野外走动,于是大家不知道谁开了头,便借着月色,在院子里脱衣擦洗,脏水直接泼进阳沟里,这样进屋时才觉得身上较为清爽,黄小凤一边收拾一边和席瑞芝聊天,“才三四月就这么热,五六月怎么得了?就这还是小冰河时期!真不知道以前这里能有多热,怪道没人住呢!”
就洗完澡活动的这一会,身上又有点黏糊糊的了,非得打开门,让风吹个穿堂,身下的草席才不至于粘着皮肤,席瑞芝嗯了一声,“我看我们还是去买些葛布衣服吧,家里带的这些实在是太厚实了,闷得发慌,真不知道明早晨练该怎么办。”
“说得是。”
只要是平民家的孩子,都很习惯借着月光做事,屋里也是有玻璃瓦的,月色投进来,其实颇为明亮,黄小凤摸黑归置完自己的柜子,又推了推新买的稻糠枕头,躺上去没多久就后悔了,“该买竹枕的,本地人的话信不得,说什么这月份睡稻糠枕头便可,热死了,一脖子的汗。”
“嗐,我还看到有个本地人穿薄夹袄的呢,和他们谈天气恐怕说不通。明日我们去买葛布衣服、竹枕头,再买两个竹夫人是正经。”
这两个女娘刚刚结识不久,又彼此相帮着安顿了下来,而且也一样对明日的课程,又是向往,又是忐忑,又有些心虚,这种时候,关系是最好处的,都很有同舟共济的觉悟。躺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琐事,倒也投机,席瑞芝道,“不知道我们的课程如何呢,我们能不能跟得上,若是被劝退,那可就丢人了。”
黄小凤也有一样的担忧,“也只能勉力学去了,别无其他办法。”
“若是能跟得上就好了,这里虽然热,但日子正经不赖。”席瑞芝说,“我在家的时候,一年也难得吃几次细米饭呢,多少都要掺点别的进去,去年土豆大丰收,卖得可便宜了,我们家就吃了半年的土豆饭,酱油拌饭那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黄小凤家里算是疼爱她的,但自小也没吃什么好东西,一家人讲究的都是量入为出、简朴度日,她压低声音说,“我们家也差不多,去年土豆是真便宜,我们家就按照报纸上的做法,试着做浆水搅团,第一顿,味儿不错,想着把浆水留到第二日,结果天知道那浆水是给西北那些干燥地区吃的,我们这里留不了多久就臭了,我妈不知道,还以为就是那味儿,放了一整碗,还是我说的,臭了,不能吃啦,我妈心疼了半天。”
席瑞芝也跟着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又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行。”
“还不都是那么硬学的?再说,六姐都说了,那还有假的?”黄小凤对于机械这一行的兴趣完全是被这种社会印象几乎是半逼迫着成长起来的,她现在已经度过了最开始的不安期,开始很有几分期待了。“要说俺们啥也不懂,我瞧着这么多老师两年前不也什么都不懂吗?”
这倒是真的,席瑞芝也因此有了几分信心,她们能够入选,肯定也是较为优秀的,想来不至于完全就跟不上了,最多是再努力几分的事情。
“若是能学进去,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她翻了个身,忽然梦呓般地说,“要是……要是能跟得上的话,下一期班长,我也想去竞选一下子呢,小凤你呢?”
席瑞芝是老大姐个性,最爱照顾人的,黄小凤呢就不一样了,她和她爹一般,喜欢顾好自己的事,不太愿意去管别人,闻言摇头说,“我不去,你去呗,试试又不少块肉。其实刚才你就该毛遂自荐去,怎么不去呀?多可惜。”
席瑞芝嗫嚅说,“我瞧着伍娇儿落落大方,好威风哩……”
她有些黯然,“你们都是县城里的,消息灵通,我平时在镇上住,连报纸都看不全,老师说的什么六姐发文章,叫外头的人‘要点脸’,你们都笑了,就我不知道在说什么……”
“哦,这个啊!”黄小凤便也笑了起来,其实她对于席瑞芝并无恶感,但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席瑞芝的话让她除了想要帮助她的同情之外,也有一丝优越感暗中萌生,让她的心情更愉快了。“就是一篇很好玩的文章,因为和咱们没关系,所以你身边也没什么人谈吧。这个不是写给我们看的,就和老师说的一样,是写给‘外头’的人看的,主要还是为了帮助在外头行走的私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