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忽然有人用府城的土话插了嘴,“谁说青头贼是吃人的妖怪?吃人的妖怪,能送给你们这么珍贵的疫苗?你们可知道,这疫苗在京城要卖多少一剂?”
说话的人,声音嘶哑,头戴着幂篱,这形象在本地太少见了,小妹怕得一下钻到了狗栓怀里,狗栓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还是身后的本地老爷机灵,赶忙扇了狗剩的后脑勺一巴掌,又赔笑说,“小孩子不懂事,痘大人别计较!别计较!”
‘痘大人’哼了一声,“至少是一两银子一剂!”
“送到登莱这里,不过是五文钱一剂,你们这些愚民还不肯打!倒要大人们先打给你们看!你们也是配?”
“若不是六姐仁心救苦救难,你们都活该发花死了去!”
这个‘痘大人’便在县衙面前,旁若无人地发起威风来,“还不和我一起祈诵六姐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元君菩萨?都把手合十了!”
众人便立刻诚惶诚恐地双手合十,闭目默念起来,“六姐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如此念诵了几遍,痘大人方才满意,往长案后头一坐,“开始种痘!”
百
姓们便一个个地往前去蘸鼻孔,狗剩和小妹紧张又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但在城里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后头的本地老爷要松弛很多,随意地和友人闲聊着,“元君菩萨?莫不是太山元君?若是也不奇怪,六姐这通身的神通,不是太山元君,哪个配得上?”
“可是了,所以说,元君的痘苗那还有假的?那些青头汉,说是三头六臂,那都是天兵天将的神通显化!什么妖怪?小孩子家家真不要多说话!”
狗剩被说得害怕起来,也藏到狗栓身后,狗栓不得不勉强赔笑,“小孩子村里瞎话听多了,叔伯们不计较,不计较!”
“你们哪个村的?”叔伯们也就不为己甚了,虽然他们昨日也一样以为买活军的青头贼都是妖怪,想方设法地来毒害众人,但自从县太爷当众种痘,一夜之间,城中又流传起了新的故事,而他们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开始传播起了谢六姐的神迹了。“你们村的老李头,是个死脑筋,别听他的,买活军再不吃人了。他们那里就和天堂一般,什么病都有的治,一日至少都是三个鸡蛋!”
三兄妹都听得入神,小妹的嘴巴不觉张大了,口水流了一点下来。鸡蛋对他们来说不陌生,但是很少能吃得到的,得攒着去换油盐。
“还不止哩,油盐也是任吃的,海州买活军那个船上,好多人生得好胖哟!干饭肯定是能给吃饱的!”
“便看痘大人,肚子也不小!”
这时候夸奖一个人有肚子,有双下巴,那都是福相,便连痘大人听到这话,似乎也很得意,说话的语气也和气了些,“回去后可能会发低烧,不过不要紧,三日就好,这几日饮食清淡,别吃发物!”
这种痘,和想象中完全不同,也不疼,只是鼻子深处似乎有些痒,揉揉便好了。如此便算是种上了?狗栓和弟妹们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是也不敢纠缠太久,狗剩一个劲揉鼻子,但不敢打喷嚏,只怕浪费了这五文钱一剂的疫苗。
“喂,”街角有人叫他们,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好可怜孩子,俺刚都听到了,真是命苦。”